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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盛给梁静茹写的第一首歌,名叫《一夜长大》。
故事还要从1997年说起。那时的梁静茹参加唱歌比赛,赢得了“教父”李宗盛的青睐,只身来到台湾,签约滚石唱片。她没有料到的是,人生的第一张专辑,要打磨两年之久。
面对李宗盛每一句都要录三四十遍的苛刻标准,梁静茹一度无力承受,仿佛经历着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她主动提出,回马来西亚重新整理自己。1999年4月,回到台湾的她对李宗盛说一句话:“我准备好了。”
半年之后,专辑《一夜长大》发行。长发披肩,面容清纯的梁静茹,唱起了同名主打歌:
末班车回家 雨一直下
整夜忍的泪 它不听话
我不想去擦 就这样吧
爱让这女孩
一夜长大 一夜长大
那一年,梁静茹21岁。
李宗盛说,这是为梁静茹度身定制的歌,讲述分手时刻的少女心事。
滂沱的大雨里,女生发出压抑许久的质问,“那几乎成真我们的家,你真的不想吗”,“那这些年的专心无猜,你只当我是朋友吗”。心里明明再无疑问,偏偏存有侥幸,以为瓢泼的雨声会遮住男生的回答,可“它却那么清楚啊”。
很多女生的20岁,都品尝过这样的酸楚。当眼角的泪和心口的伤被时间风干抚平,再回首,留下的是成长的释然。
“一夜长大”这个短语,在年轻的女生身上,显得特别精准:在内心渴望觉醒和成长的当口,因为某种外力,一下次就触发了,以至于此后的一生回想起来,都会感谢命运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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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夜长大之后,该如何继续成长呢?
在眼下对女性颇多苛求的普遍语境里,对女性的继续成长,都有大量的意见和观点。
其实,无论男女,成长的本质都是慢慢告别单一的环境和稳定的状态,逐渐学习面对复杂、独立行事。
读书求学的环境相对封闭,任务相对单纯,也没有养家的压力,顾好自己就万事大吉。可随着毕业工作,恋爱成家,日常生活涉及的线程就忽然繁复起来:职场有KPI的底线和晋升的目标;家庭有用度开支的压力,物价飞涨,居大不易;父母年纪渐长,得考虑养老和看病,要准备钱,要认识人;孩子慢慢长大,入园费和学区房,也成了日渐迫近的黑影。
这种时候,成长就变成燃眉之急,不可或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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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广泛讨论的中年危机,或者人生而立,主体多半是男性。这当然是现实。但女性专属的成长压力也不小。
比如亲子关系。
我身边有很多温良和气的奶爸,整天围着孩子转,愿意牺牲大量时间来陪孩子玩。可即便这样,孩子和妈妈之间,还是有难以割舍的纽带。小到没断奶的时候,大到青春期以前,对妈妈天然的亲热,多少和对爸爸有不同。这也决定了妈妈很难把孩子脱手给家人,永远要投入时间和情感。这对女性自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比如和父母的相处。
父母年纪渐渐大了,对女儿的期待和对儿子的会有所不同。如果是儿子,可以适当少聚少见,但希望儿子能撑起一个乃至三个家。但对女儿,父母常希望她们能多陪在身边,排遣寂寞,以防无聊。要是生个病住个院,女儿不能常在身边,心里多少会空空落落。
这些更深的情感连接,对女性意味着更浩大的任务:要更娴熟地融入社会规则,要更从容地处理生活琐屑。
为了即将上学的孩子,你可能需要本来看电影喝下午茶的周末时间匀出来看房,和不知深浅的房产中介打交道,把并不宽裕的家庭账目算得精熟明晰。为了入院治疗的父母,你把本来回家补眠的功夫拿来陪夜,顺便还要翻检手机通讯录,看看找谁帮忙会更稳妥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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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遇到这个阶段的人,会认定这样很苦,生活的压力太大,以至于人都会变得颓废萧索。
可是,我所见的很多女人,都是从这些无奈和彷徨里,实现了“一夜长大”之后的第二次蜕变。
背负难与人诉的苦衷,有过言不及义的瞬间,沉默里蕴藏着无尽的话,开口好像又成了空虚,偶尔夜深人静时,会暗自垂泪,可擦干了,等太阳照常升起,又重新起航。
当如水的夜色穿透安静的空气和弥漫的黑暗,女人会把白日的尘嚣放在脑后,点上一支橙香与罗勒的香薰蜡烛,播一首蔡琴的《渡口》,在席慕蓉“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知道思念从此生根,年华从此停顿”的词句里,任伤心与开心的往事缓缓流淌。
女人很少像下班后跑到居酒屋里大声喊叫的日本男人,也不会像一回家就两脚往茶几上一翘打起游戏的巨婴。只要夜幕低垂,翻开一本书,或者和朋友轻诉衷肠,旧梦幻作烟云,天亮又是新生。
这是很多刚烈耿直的男人做不到的。夜晚就像是柔和的抚慰,铺平了女人心头的皱纹,用最温软的声音说着:不必害怕,不要犹豫,人生苦乐交替但总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她们知道,春风沉醉,万物复苏,人生可以退,但不能输。接踵而至的不顺心和负能量总会消散,只要你积极地面对新的一天。
以前主旋律爱把女性和母亲的身份关联起来,说女性伟大,我总怀疑这是刻意的拔高。后来见多了,慢慢接受并且理解,女性的伟大,在于那种坚韧:未必多锐利,也未必多刚强,但只要能走入良夜,就能逆境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