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篇故事都独立，不用担心没看过前一篇]

六一是休休他们除了过年、中秋和姥姥生日之外最重要的日子。

在这一天到来的前一周，小孩们就开始倒计时。

妈妈会在六一前的最后一个巴扎给休休兄妹三人买好新衣服，白色碎花连衣裙，肚子前有个左右贯通的口袋，能装进三四个个苹果。

爸妈也会在这一天给小孩几块钱买吃的，这是平时不敢想的金额。

去年六一是提前过的，爸爸说了要给每个人三块钱。休休一早起来就找爸爸，没找到他。

洗脸的时候在爸爸面前晃。

吃饭的时候大声地提到关于六一的字眼。

爸爸始终无动于衷。

眼看快要出门了，爸爸还蹲在门口修自行车。

“爸，还没给我六一的钱。”

“知道了！等会儿。”爸爸不满地说，埋头修着车链子。

老母鸡都在旁边转了好几圈了，不好，要迟到。

“爸，给我钱。”

爸爸无奈地擦擦手，回屋拿了休休和鱼鱼的六块钱。

休休雀跃地接过钱，立马忘了自己刚才还是个烦人精。

后桌的厅厅跟休休一起去上厕所。

“给我借两毛钱，等真正的六一那天我妈会给我五块钱，到时候还你。”厅厅从来不缺零食，人也吃得很胖乎。

真正的六一那天来了，休休不知道厅厅的妈妈有没有给她五块钱，反正见她买吃的了，但是好像忘了欠休休两毛钱的事。

厅厅在小伙伴中印象就是零花钱很多，休休还在为偶尔吃根一毛钱的袋袋冰感到幸福的时候，厅厅就可以每天都吃一个五毛钱的雪糕。

大家坐在教室里闲聊，厅厅从外面走进来，嘴角溢着浅绿色的奶油。看众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她把雪糕举在胸前，低头指着说:“五，个，圈。”

休休看过去，伸出来的雪糕果然有五个圈，每个圈都是一种颜色，代表了一种口味。

不知为什么，休休没有很想吃，但想到她欠着自己的两毛钱不还还吃五毛钱的雪糕，心里有隐隐的委屈和难过。

她脸皮太薄，总是说不出口。

门口的小推车又出了新品，叫“唐僧肉”，甜辣甜辣的，一毛钱一根。

放学的路上厅厅买了五根，一路跟大家一起边说笑边吃完了，休休也在其中。

休休欲言又止，信念已经跟这两毛钱无关了，就是觉得委屈难平。

“你还欠我两毛钱吧？”快走到岔路口之际，休休再也忍耐不住，小声道。

“啊？你怎么不早说？我刚花完。”厅厅惊讶的表情让休休觉得惭愧，不再说话。

过了两天，厅厅抱着一大堆吃的走进教室，花花绿绿的羡煞人。但是很奇怪，休休从借给她两毛钱之后，看到她的东西就再也不馋了，只觉得喉头很难受，心里有无尽的委屈。

“你是不是还欠我两毛钱？”休休尽量自然地跟路过身边的厅厅嗫嚅道。

“不就两毛钱吗？也值得你天天这样说，明天给你。”厅厅的不高兴很显然。

自己好像是有点过分。休休的脸“腾”地红了，在大家的注视下。

说好的明天没有看到钱，休休也不好意思这么穷追不舍。

等了好几天。

厅厅和几个女生站在讲台旁边的窗前聊天。不知说到什么，厅厅一股脑儿把兜里的钱全都掏出来，有两块的、五毛的，还有好几张一毛的，又在她们围成的圆圈中间得意地装回口袋。

休休鼓足了勇气，走过去说:“你欠我的两毛钱，今天能还了吗？”

“哎呀，我现在没钱。”厅厅拍了下脑门。

休休不知该站着还是该立刻回去，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就像所有人都看见了休休看见厅厅掏出钱一样。可是休休觉得窘迫极了，仿佛欠两毛钱的是她自己。

春去秋来，休休几乎要忘了这件事的起因了，大家还是会在一起玩，有时候也好得要死，但每次看见厅厅吃零食，休休就会有隐隐的难过。

有一次厅厅和休休从厕所出来一起去买吃的，去的路上厅厅拿着两毛钱在手里把玩，头发散开了。她把两毛钱放在休休手里，扬手扎头发。

休休拿着这两毛钱心潮起伏，她终于给我还钱了，我要用它买两个吃的，我们一人一个。

厅厅扎好了头发，从休休手里轻轻巧巧地抽回了那两毛钱。

休休忽然在那一刻觉得和厅厅心照不宣。

厅厅始终都没忘了借她的两毛钱。

也知道休休始终没忘了自己欠她两毛钱。

至于为什么坚持不还，却是休休始终都想不明白的事。

好几年过去了，休休已经去县城读了高中，厅厅据说初中毕业后去了护士学校，断了联系很久了。

有天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休休却很快就认了出来。

是厅厅。

“你帮我交10块钱话费行吗？我急用，明天就还你。”

休休淡淡地拒绝了，挂了电话。

那个时候10块钱比之当年的五分钱都不值。

休休以为早就忘了当年未还的两毛钱和怪自己懦弱的隐隐心痛，但在听到这个声音时，往事就猛地全部清晰起来。

休休又想起二年级那年，老师让当语文课代表的休休收罚款，一个人不写就罚一块钱。

休休收了三块钱，郑重地记下交钱的三个人的名字。

交给老师，老师说:“你先拿着吧。”

学期末，休休把它拿给老师，老师不知在忙什么，头也不抬地说:“先放你这儿。”

三年级上学期要交班费，休休把自己的班费和这三块钱一起给老师，说明原因。

老师说:“先给我班费，这个回头再给我。”

三年级下学期，老师又不知什么原因没收休休递出的这三块钱。

似乎所有人都淡忘了这件事。

四年级的某个早晨，休休发现这三块钱有一张破了，拿着它跟爸爸说:“你知道怎么把它粘起来吗？”

“这是什么钱？”爸爸问。

“前年同学交的罚款，我给老师，老师一直不要。”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休休踌躇无话。

“这么小就学会贪污了吗？”爸爸和颜悦色，语气温柔。

休休左右抠着手指，不回答。

爸爸找来胶带，让休休托着裂开的部分，严丝合缝地粘好，还给休休，继续忙自己的事。

“这是什么？”老师一脸茫然。

“二年级的时候胖胖、零零和龙龙交的罚款。”

老师“噗嗤”笑了，充了班费，在班会上给大家汇报了这笔收入。

“我给老师，老师充班费了。”休休跟爸爸说。

距离粘钱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休休没说是什么充了班费，但爸爸显然听懂了。

他淡淡地“嗯”了声，侧脸对着休休不知在忙什么，“咳”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