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期末,图书馆和自习室早已人满为患,九月和好友遍寻座位良久无果后,把目光瞄向了寝室楼顶的天台。去往天台需要翻过一个一米多高的窗户,体力上倒是没问题,但夏天穿得清凉,不过是来回爬了几次,她腿上便添了好几处伤。
背书实在是项无聊又苦逼的工作,中间休息的时候,九月一时起兴,拍了伤痕累累的小腿,po到了朋友圈。
晚上回到寝室,她才突然想起微信里有爸妈和不少的亲朋,想着这一发可少不了让他们询问,便火速删了照片。
爸妈的关心没有到,她却接到了另外一个人喊她下楼的电话,她跑下楼去,那人塞给她一个纸袋,支吾着说了句“好好照顾自己”,便匆匆转身走了。
男生是她的同班同学,一个不善言谈的大男生,这阵子追她正追得紧。
袋子里是消毒用的双氧水、棉签和纱布。
九月抱着纸袋,鼻头忍不住地发酸。
不是被感动,她很久没有被什么东西感动过了。
她只是突然想起了江河。
以前也有过脚趾被蚊香架戳破,流了很多血的经历。当时江河恰巧打来电话,九月没有忍住,在电话里哭了出来。江河问清楚情况后,大半夜跑急诊找药店把双氧水和纱布送到她楼下。
那时候江河住在学校寝室,九月住在校外。送了药水以后已经过了门禁时间,江河只好跑到网吧睡了一夜。
九月和江河没有在一起过。
他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了,一直是不咸不淡的君子之交,真正熟络是在九月那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夭折后。
时至今日,九月还觉得失恋那段时间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期。在莫名其妙地遭受了几个月的冷暴力后,又莫名其妙地“被分手”。无人接听的电话,等不到回复的短信,巨大的失落感,无处倾泻的情绪,让她回到房间整晚上整晚上地掉眼泪,近乎抑郁,一向胃口很好的人也在那段时间无心茶饭,暴瘦了许多。
可九月白天却总是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跟人说笑打闹,复习备考。
无数次九月都觉得自己笑着笑着,眼泪都要出来了。她知道,就算只得到一句安慰,她的所谓坚强就会立马溃不成军。
可是那段时间赶上高考,大家都太忙了,没有人顾得上关注一个平凡女生失恋后的状态。
唯一看穿她强大伪装下包裹着的脆弱的,只有江河。
九月颓废了好一段时间,熬夜已然成了习惯,经常在凌晨朋友圈的朋友圈发些消沉的状态。
某日状态刚发出,已经久不联系的江河在微信上发来了一句:你啊,谈了恋爱就一头陷进去,忘了所有人。失恋了倒也好,有时间好好经营自己的生活了。
九月噗嗤一声笑了,敲了一句“真是幸灾乐祸”过去。
那之后,两人便联系得多了起来。
江河知道她常常失眠,便坚持每晚上给她打电话,说点生活中的琐碎趣事。电波传来的声音渐弱,直至消失的时候,往往已经凌晨。九月睡着了,他才开始打开台灯,啃那些晦涩难懂的理综大题。
他每天都到九月的空间留言,内容多是些段子和笑话。
他托了相熟的文科重点班同学复印笔记,偷偷放到九月书包里,以期可以拯救她下滑得厉害的模拟考成绩。
因为怕九月不好好吃饭,他一到下课就从四楼飞奔下来,守在文科班门口,带她去食堂。甚至高三难得的假期,也要带她打着“补身体”的旗号大吃大喝。
九月喜欢了很多年的作家来签售,正好赶上有课的日子,班主任不肯准她的假。江河就偷偷逃了课,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给她要到了签名。
……
那是一些九月后来回忆无数次都觉得温暖的事情。
后来九月慢慢走出了失恋阴影,高考也如期而至,她和江河的关系却并没有进一步升级。她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但时间还长,慢慢等吧。九月想。
毕业后江河留在本省,九月把江河送的龙猫和自己大大小小的包裹一起带上绿皮火车去了一心向往的大西北。
两人依旧保持着联系。
大学生活新鲜而又陌生,九月天生不是擅长与人交际的人,又远离了熟悉的成长环境,尚未适应便学会了独处。独来独往的日子里,她会在电话里将大学生活事无巨细地讲给江河,一边抱怨西北干燥的天气一边盛赞美食街地道的肉夹馍。
大一一学期里,她独自一人去了平遥古城,去了兰州,走到哪儿都不忘给江河寄去一张明信片。偶尔闲来无事宅在寝室,也会帮江河研究一下穿搭。
这么久了,她已经习惯了江河的存在。无论是在朝夕可见的从前,还是只存在于电波里的后来。
有不相熟的男孩子向九月示好,九月却觉得他们并不了解自己却莽撞告白,实在是不认真。可事实上,九月跟那儿的任何男生都不相熟。
一来是没有机会,二来她也不肯给自己机会。
九月知道,自己心里留有一个地方,是给江河的。从他治愈她的那一刻起,他对她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九月知道,江河是喜欢自己的。
她在等江河说。
这个过程或长或久,但她决心要等下去。
所以其他无关的人,她都要拒绝。
当她把被告白的事情当做玩笑告诉江河时,江河却只是沉默了一会,轻声说,其实如果他真的对你不错的话,你可以跟他在一起试试看的。
九月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绕开了话题,心里却自此多了一个疙瘩。
她有预感,江河要走了。
大家都逐渐适应了大学生活的节奏,逐渐忙碌了起来。
而当九月发现两人已经多日没有联系的时候,已经是大一的末尾了。
好像联系是一点点变淡的。
从一天一次的电话,到一周两次,一周一次,再到半月一次。
从安静地聆听到不耐烦地敷衍。
空间里多出的暧昧留言,悄然更换的个签。
九月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却惶恐地发现她连吃醋和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曾经有无数次九月都觉得,他们差一点点就可以在一起了。
可到最后,他们之间,还是差一点点。
差的是什么呢。
可能是时间,是距离,是勇气。
可是这都不再重要了。
九月一句话也没有问江河,只是悄悄换了分组和亲情号码,也不再主动给他打电话。
他们默契地减少了联系。
九月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江河离开了会怎么办。她也曾在他的微博下偷偷留言:
很多时候,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撑下去。我更不知道,如果你走了,我的生活会怎样,是像失去任何一个别人一样无关痛痒,还是难过一阵子就好,亦或是是永远觉得空缺?
那是条没有回复的留言。九月却在许久之后自己得知了答案。
无论谁走了,生活都还是要继续的啊。
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因为被你喜欢过,所以很难觉得别人能有多喜欢我。
九月抱紧了纸袋,有眼泪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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