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坤顺手抢过身边梦蝶面前满杯金黄透彻的啤酒,一口气灌进胃里,发出咯咯的饱胀声,对酒桌上劝酒的同学说:“她不能再喝了,已经够了。”
梦蝶脸色赤红的定神看着身边十几年没见的初中同学,欲言又止中,思绪飞回曾经那情窦初开的青涩年代。
“叮……”午后,清脆的下课铃声拉的很长。
初一(3)班的男生们,箭一般的速度冲过正朝教室外走的代课老师,蜂拥的朝教室走廊拐角的茶水处,疯抢着一次性水杯,咕咕的往肚子里灌着凉白开,然后抬起手臂一抹嘴角溢出的水,满足而欢乐的拍打肚皮,你推我搡的朝操场方向跑去。
“给你,没有人喝过。”田坤将刚刚抢到的一次性杯子装满水,站在教室的另一侧门旁,羞嗒嗒的将水小心翼翼的递给迎面走来的梦蝶手里,声音轻到如蚊子在耳边掠过,转身又如一只受惊的羊羔奋力朝其他男生奔去。
梦蝶用指尖习惯性的接过水杯,尽量避免触碰田坤的手臂,轻轻的说声:“谢谢。”窘迫无比。
在一次次抢杯失败后,她宁愿忍耐一下午的口干舌燥,却从不用其他男女混用过的茶杯。田坤一次次看在眼里,只当是她有洁癖,不习惯用沾着别人口水的杯子,所以总是莫名的奋不顾身替她抢别人没有用过的水杯。
思绪又拉回到现实,看着眼前这空空的酒杯,梦蝶又忍不住呵呵的笑,曾经那些影响她成长的荒谬想法再次在脑海里浮现:不能坐男生刚坐过的留有余温的板凳,不能触碰男生的手,不能用男生用过的杯子,因为那样可能会导致“怀孕”——鬼才知道自己幼小的脑袋怎么能塞满那些奇怪而幼稚的想法?
“同学,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我再喝酒吗?十几年不见我已经改变了习惯,即使你用了我的酒杯,我也不会再介意。”说完,她顺手又将被田坤喝干酒的杯子挪动到自己的面前,重新续上半杯啤酒。
“他大爷的,就你小子多情,那段时间抢杯子怎么没把你的腿跑折一条?”对面的班长耿青云口水飞溅,醉眼迷离的嘿嘿嗤笑,右手如持“美国S&W M19型手枪”似的朝对面的田坤指指划划。
“哈哈,痴心不改啊。那些年他没跑断腿,我可为他跑断半条腿,三天两头的找时机,田埂上‘飞人’传书啊!你大爷的,你不觉的亏欠我点什么吗?”班级里长得最清秀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于夫接过话茬。
“是哦,记得那次过生日,为了让我同桌大美女收下礼物,课堂上被老师当场揪出罚站,想想那时是不是特光荣啊,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同桌小溪细声慢语笑嘻嘻的调侃。
“当------然------是------光荣------的,换成我,只要是------有一丁点能------引起我们------蝶儿美女的关------注,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啊。你------大爷的,是你在-----前挡------住了老子的光------辉。”班里唯一有些口吃长得却很帅的王宜春吃力的对他大吼大叫,加之酒兴中,口吃显得更加严重。
“oh,my god!”田坤双手抱头做出夸张痛苦的表情。
“这是来同学聚会,还是你们设计的复仇记?”田坤顺手拿起酒瓶将自己的半杯酒加满至溢。
“来来来,兄弟们,谁他妈的年轻不轻狂? 谁他大爷的青春不迷茫?我自罚一杯。”话音刚落,田坤仰头又是一杯倒进胃里,又猛力的将酒杯重重的砸在酒桌上,眼神开始神迷。
梦蝶侧身看着醉意熏熏头耷拉在椅背上的田坤,轻声的说:“不能喝就少喝些吧。”
“哈哈,你们看,你们看,梦蝶她还是很关心我的,没枉费我穷追不舍那些年。”田坤醉意沉沉嘿嘿的朝她傻笑。
那张脸,除了眼角让时光消磨出的几道浅浅的鱼尾纹,眼神、表情、笑容,连同脸颊的那几颗黑痣都一如从前。梦蝶与他对视了两秒,他醉意的眼神中还是那化不开的失落。
“还是有所亏欠。”她匆匆的收回视线,十几年前的景象再次浮现。
那是6月的某天,朝霞刚满天。清晨的田间小路里,小草吐露着晶莹如钻的露水,打湿了她红色的凉鞋。破旧的书包沉沉的挎在右肩,一路遇见很多认识不认识的同学,各走各的,谁都没有在意谁。
“梦蝶,等等我。”身后传出叫喊她名字的声音,回头,是于夫。
“真巧,他呢?”梦蝶看着气喘唏嘘跑过来的于夫问。
“巧什么?早到这了,一直在等你呢?”于夫用手抹了一把满脸的汗珠。
“等我?有事啊?”她惊讶得问。
“给你,是信。”于夫将一张练习簿写的信塞进她的书包里,匆匆掉头又向来的方向跑去。
梦蝶木讷的站在原地,朝于夫返回的方向看去,两个人影在不远处的一片绿帘柳条下会合,不进也不退,只是呆呆的立在经过柳条的风里。
她放下书包拿出刚刚塞进去的信,怯怯的打开那页对折四开的纸蹦出:“dear××:”
脸颊犹如这清晨的朝霞,红一阵火一阵。
双目瞬时像是被火灼,心怦怦的跳到嗓门上。满页的如爬满蚂蚁的纸,没有勇气看下去,又不知如何处理,羞涩与紧张迫使她疯了一般将信撕碎,又抛洒在风里,头也不回的朝学校奔去。
那天早晨他没来上早读,第二节课才郁郁寡欢的坐到位子上,将头低低的埋进桌肚里。
那年夏天他也没再给她抢水杯,匆匆的喝过水,又匆匆的回到位子里。
那年夏天,他们毕业了,没有说“再见”就各奔东西。
此时,双手托腮的梦蝶如在梦里,被自己傻傻的笑吵醒,举起左手擦拭眼角因笑而溢出的眼泪。
满桌突然长大又好像突然老去的发小们,还在酒杯碰着酒杯,挖墙脚似的炮轰着过去的青春:
“你还不是天涯无芳草?”
“你还不是单恋一支花?”
梦蝶看着身边昏昏欲睡的田坤,他又不时发出事不关己的嘿嘿傻笑的声音。
都越过三十的发小同学聚到一起,又如十几年前一样调皮捣蛋,骂着娘炮,个个像被打满“鸡血”般的精神亢奋。
“今夜通宵,谁都不许走,不醉不归。”班长耿青云醉意朦胧的在发号着命令。
“我家孩子太小,老公早就在催,我得先回。”班里的一个女生焦急的说。
“不醉不归,可我醉了,我现在也得归去了。”学习委员田坤踉踉跄跄还在调侃着。
“我家……”大家都是一连串的说辞。
“好了,大家想留的留下继续,不想留的可以随意。”班长见到大家扫兴,有些不开心的喊着。
踏出酒店,大家兵分两路的散去,有的去赶下一个夜场,有的朝家的方向赶去。
“田总,慢点。”司机朝田坤两步并一步的跑过来。
“我送你吧?”田坤站在酒店昏黄的路灯下,对身边的梦蝶说。
“不用了,谢谢。你们先走,等会爱人会过来接我的。”梦蝶如在梦里,又要分离,似乎有些不舍,同时又被某种类似”孤独感”的情绪侵袭。
一阵煞白的耀眼的光掠过,刺得人睁不开眼,梦蝶稍稍抬起左手遮档额前。
“那我上车了,再见。”一阵夜风吹过,将他的七分发吹乱,声音还是轻弱无声。
“田坤……”梦蝶喊住正在上车的他,向他的车边跑去,“抱一下吧,与青春再见。”
田坤伸开双臂将梦蝶轻轻的搂在怀里:“谢谢你路过我的青春。”
“谢谢你曾经喜欢过我,再见吧,或许再也不见……”梦蝶抽出被双臂拥抱的双肩。
一阵凉风袭来,这九月半的天气,白天是那么的热,夜晚又是这么的凉……
—— end ——
作者简介:一缕阳光,喜欢阅读、音乐、写字、业余写作爱好者。愿做一名热爱生活、温暖向阳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