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平凡的世界》在我的书柜里已经放了很久很久,简洁的封面似乎并不引人注目,但仍旧端然地守护着一个时代的精华。
我知道,看过路遥先生《平凡的世界》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在这幅长长的画卷里,有人看到历史的发展,时代的变迁;有人看到个人命运的跌荡起伏,悲欢离合;有人看到梦想的可贵,奋斗的豪情;而这次,我只想写一写,在那个平凡的世界里,可以戳中我们心灵的温情。
三本书读下来,我为每一个温情的瞬间而感动,为那些无私的亲情,宝贵的友情,踏实的爱情而心生柔软。
1.无法选择自己所爱的,就爱自己所选择的
初读这本书的时候,我最先为孙少安与田润叶的爱情所吸引,想想青梅竹马是多么美好的感情啊,而且长大后的他们也是非常喜欢对方的,所以我多希望他们能打破世俗、冲破心里的束缚结合在一起。
然而,作为村支书的女儿,作为在县城里读书工作的姑娘,又怎么可能嫁给一个最穷的农民的儿子,和他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呢?
因此,这段尚未真正萌芽的爱情,不仅受到了润叶父亲的干扰,更重要的是少安退缩了。他的家实在太贫困了,他没有力量接受这个好姑娘的深情,没有把握给她衣食无忧的未来。正因为他也深深喜欢着她,才拒绝了她的爱意。他知道,不是把对方留在身边才是爱,能放手让对方离开,也是爱,只要她能幸福。
之后不久,少安很快地娶了一个外地女孩,那个叫秀莲的山西姑娘成了他的妻子。话说我很乐意看他去山西相亲及把秀莲娶回家的那一段,那是一个处于艰难生活中的人抓住了微薄的希望,收获了意外满足的时刻。
秀莲与有知识有文化的润叶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但却是庄嫁人所梦想的妻子,丰满、热情、勤劳、懂事。还有就是她对这个可能成为他丈夫的男人一见钟情,情深不悔,恨不得立刻马上就嫁给他。她既不要财礼,也不要他大费周折地前来迎娶,她自己和父亲主动找到双水村,来和少安结婚。
这个姑娘做了很多让少安感动的事情。比如有一次,两人去镇上的商店里做结婚的衣服。少安对未婚妻说,你看上什么料子,咱们就扯什么。秀莲却回答,先给你扯一身,我家里有时新衣服,给我便宜些扯一身就行了。其实我不需要,但不扯一身怕你家里的老人心里过不去……
真是体贴懂事的好姑娘。在一般的准新娘想方设法在婚前的最后关头多捞点实惠时,她却千方百计想为他省点钱,这份爱该有多深,这份深情与润叶给予少安的深情不一样,它更朴素直接、踏实有力。
在此后漫长的时光里,他们走过了无数相依相伴的日子,共同拼搏奋斗,共同面对打击,共同东山再起,虽然也有过争吵和分歧,但所有的小矛盾都在相濡以沫的人生里变得微不足道。
无法选择自己所爱的,就爱自己所选择的。
用这句话来形容少安的婚姻似乎很恰当,在他心里,虽然会深藏着对润叶及对某段青春时光的记忆,可他对妻子的爱不容置疑。他对她是忠诚的,呵护的,也是眷恋的,满足的。的确,他们的爱情从未经历什么大波大折,他们是用汗水和心血一点一滴汇聚成了这深情的海洋。
在路遥的这部小说中,我越来越发现,爱情是难以逃过某种宿命的,他的确是在写平凡的世界里那种平实的婚姻与家庭,不是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爱情就能收获最后的圆满。
孙少安与田润叶是这样,孙少平与田晓霞也是如此。
当然,少平与晓霞的爱情基础更深厚,他们有着差不多相同的现代化的思想,即便少平只是高中毕业,最后当了煤矿工人;而晓霞不仅读了大学,还成为了省报的记者。可少平在晓霞的一路引导下,不间断地看书读报,几乎获取了和她差不多的知识境界。他们是心意相通的,是可以拥有精神世界的共鸣的,纵然身份悬殊,但仍然愿意全心全意地爱恋彼此。
然而,最终,他们还是没能如愿以偿地结合,晓霞死于助于为乐,少平爱情世界里最美丽最绚烂的那朵花也随之凋谢了。
这大概就是命运的残酷和无情,与此同时,它会给少平另一种生活。
少平再也不用追随着晓霞的脚步,揣摩着两个人到底合不合适,感受着爱情带来的忽喜忽悲。他可以无牵无挂地投身于他热爱的工作中,而他工作之外的个人生活里,会有一个对他温柔相待的好女人,和每一个矿工妻子一样,等他回家,为他准备好酒菜,让他充分感受到家的温暖。这个女人或许会是惠英嫂吧(这并不是想亵渎两个人纯朴的关系,而是真的希望好人可以在一起)。
从此,少平便也拥有了属于他的平实的婚姻与家庭。
2.朋友,是那个可以分享喜悦分担苦难的人
孙少平与金波,孙兰香与金秀,这是我在小说中非常喜爱的两对朋友。
金波第一次出现就是在给少平出气,揍了他的“情敌”顾养民。我当时错误地以为这家伙大概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一样的人物。但是后来,我发现这个热血青年真的很善良很讲义气,也很痴情。
少平与金波是发小,关系自然不一般。少平家庭穷困,金波家境不错。而他们之所以能成为挚友,前提一定是两人之间,一个没有卑微,另一个不存在傲慢。他们就是以自己的一片纯真赤诚来与对方相处。
读高中的时候,少平每周回家都是金波用自行车载着他,晚上再到金波家去过夜,因为他没有交通工具,而家里也困难得没他的安身之地。金波很愿意他来与自己挤在一起,甚至他不在家时便把钥匙扔给少平,让他放心去住别客气。这是何等的信任友好。
各自毕业以后,有一段时间,金波到了县邮政局开车,而少平去县城上揽工,这让他吃尽苦受尽累。当他第一次换上比较体面的衣服去看他的朋友时,金波二话没说,最先想到的是给好哥儿们弄一顿饭。面片是用大盆端上来,鸡蛋十几个的放。想必那腾腾的热气一定润湿了少平的眼睛吧。然后他们彻夜长谈,兴奋得如年少时一样。他们都知道,好朋友对自己的感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发生任何消减。
而当金波第一次失恋的时候,他很想给少平说说,可他又不知道他的好友在哪个工地上工。所以,那天少平似心有灵犀地突然来找他时,他激动得一把抱住了他。这是幸福的时刻,有话想说,却正好有人听。他为有这样的知己而欣慰和欣喜。
后来,金波到青海去寻找他心爱的藏族姑娘前,他先到煤矿去看了少平。两人又挤在一张床上长久地交谈。那时晓霞已经去世了,少平还没完全走出痛苦,但当他得知金波要去寻找爱情和幸福时,他激动地表示支持,眼里闪烁着泪光说,“现在只能盼望你如愿地找到那姑娘。我们之间总应该有一个人获得完美的爱情……”
对,就是这样。真正的朋友之间没有嫉妒,只有理解和支持,并且真心希望对方幸福圆满。我想,在两个人漫长的人生里,朝夕相处的日子仍然不会太多,但相信他们会是一辈子的好兄弟,不用刻意讨好,不用设法维系,只因为你是那个陪我从时光中走来的人。
与少平和金波的兄弟情相比,兰香与金秀的姐妹情显得更加细碎柔软。
兰香与金秀也是相伴长大的好朋友,一起上学一起玩耍,甚至兰香因为家境困难无法在学校住校,金秀便也陪着她一起走读。
当她不准备再上学而想去参加劳动帮扶家里的时候,金秀马上难过得红了眼圈,她说,“你一定不能退学。如果你们家供不起你上学,我就哭着央求我爸我妈,让我们家供你。”
后来,兰香因为家里的支持而不用退学了,金秀听说后高兴得笑逐颜开。以后她买什么学习用品都是两份,其中有一份是兰香的;母亲给她的零用钱她也会塞一点给兰香。而兰香学习成绩特别突出,她会不遗余力地帮金秀辅导功课,最后金秀顺利地考上了省医学院。
两人各自上了不同的大学,但仍然保持着热络亲密的联系,分享琐碎的生活,分享恋爱的秘密。而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两个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的姑娘,不只是在花样的青春里互伴成长,也能在漫漫人生中让友谊地久天长。
说句题外话,金秀后来爱上了兰香的二哥少平,但少平更多的是将金秀当作妹妹,所以没有接受这份感情。但对于兰香来说,如果自己最好的朋友嫁给了自己最亲近的哥哥,这会是一件很意外的惊喜吧。只是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3.亲情最动人,最好的姑娘拥有最好的哥哥
《平凡的世界》里,尤其是孙家,那些无处不在的亲情流露勾画出了若干个动人的章节。
因为孙兰香是这部小说里我最喜爱的女性角色,所以我就先从她说起吧。
兰香出场的时候才十二三岁的样子,但她的体贴懂事却让人印象深刻。开篇不久,孙家就因为那个二溜子女婿要被劳动改造而乱成了一锅粥。当大家都商量着如何安慰大女儿兰花,如何给女婿送食物送铺盖时,是兰香默默地去喂了猪、拾了柴。这个懂事的小姑娘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帮大人们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如喜爱兰香一样,孙少平是这部小说里我最喜爱的男性角色。不只因为他爱读书有梦想,也不因为他更现代化的思想个性,而是他身上那些男性的温柔,尤其是他对自己的妹妹兰香的呵护与关爱。
我们只看这一个细节,一个让田晓霞听说后都大为感动的细节:
当少平得知兰香考了上全国重点大学的天体物理系后,他立刻思虑起来该为妹妹的大学之旅准备什么。
他首先想到该为妹妹买一个漂亮的人造革皮箱,这样她就不用带笨重的木箱子去新学校了。箱子里需要装些什么呢?除了衣服、鞋子、袜子、手帕、面霜、香皂、牙刷、牙膏外,他还突然想到,有几件女孩子最重要的用品要买。本来,这些东西应该由母亲为妹妹准备,可他清楚一个从没出过门的农村老太太绝对不可能备办好这件事。
是的,他应该给妹妹买几条内裤、两个乳罩、几条卫生带……
不,请千万不要觉得这是什么伪娘变态哥哥,他只是把妹妹可能需要到的一切全想到了,以免他这个初到大城市的妹妹遇到事情时手足无措。
当然,同时他也想到女孩子的东西由女孩子来买会更合适,他便去找晓霞帮他买这些东西。在得知他要她为兰香去买那几件女孩子的必需品后,晓霞忍不住眼里含满了泪水,她为少平的周到体贴而感动,也为自己所爱的男人的细腻温情而感动。
我想,对于兰香来说,能有这样一个好哥哥是幸福的,他供她念了高中和大学,给她讲人生的道理与历练,甚至她穿的第一条牛仔裤也是哥哥给买的。他笑着对妹妹说,你穿牛仔裤肯定好看,不过,假期回双水村时就不要穿了,怕是村里人和家里人看不惯。
这么多年来,他为妹妹的蜕变而骄傲,为她取得的成绩而鼓掌,为她成为了美丽大气的姑娘而欣慰。当他听说妹妹交的男朋友出身高官家庭时,他虽然也吃了一惊,可既而想到的却是,这有什么的?他的妹妹谁家的儿子都配得起。
其实又何止少平,大哥少安对兰香也是爱护有加的。这个十三岁就放弃学业开始与父亲一起劳动支撑起整个家的男孩,无论对弟弟还是妹妹都倾注了无数心血。他很愿意通过自己的打拼,让弟妹们读更多的书,上更好的学校,把自己曾经遗憾地放弃的那份渴求一并实现。
所以,当他第一时间得知妹妹想中止学业时,立刻说,“怎么能不上学呢!你千万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放心念你的书!只要你能把书念成,咱们就是把家当卖完,也要把你供到头!”
见妹妹哭了,他就用他硬壳壳的手在妹妹头上拍了拍,说:“哭什么哩!你要给咱家争一口气,一定把书念成个样子!我十三岁从学校跑回来劳动,就是为了和爸爸一起,供你和你二哥上学……”
正是有这样两个哥哥,兰香从一个小村子走向了大城市,从一辈子当农妇的命运轨迹跳转成了未来的女科学家。而这种无私的亲情必将成为她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最幸运的拥有。
这部小说我已经看完近一个月了,但有时候还会顺手翻翻那些温暖人心的情节,我想,这就是一部作品的力量吧,它让你感受到生命的美好与感动,成长与希望。即使它与这个时代有些距离了,但人与人之间的那份真情与深爱,一向能够穿透时光,在我们心底留下温情千行,任山河浩荡,任岁月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