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二十八岁,还在老家县城的棉纺厂上班,租住在离厂三里多路的一个村子里。
那天是那个夏天最热的一天,我前一天晚上十二点下的中班,洗漱完睡下就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早上六点就被热醒。索性起床,拿了一个马扎坐在屋门前的梧桐树下乘凉。
我们住的这个院子很大,北屋有五间,是六七十年代的老房子,我们住了三间,另两间已经倒塌,败壁颓垣房东一直没有清理,烂砖断檩之间野草茂盛,和院子中的杂草连成一片。大门在院子的西南端,两扇木门用铁丝绑在两边砖墙的简易门框上。门里面有一棵枣树,向上的枝丫已经干枯,只在枝丫低端乱蓬蓬地长出些新枝。再配上满院的杂草,很荒凉。
坐了没一会儿,身上被蚊子叮了十几个包,索性拿起马扎回屋。屋里阴暗潮湿,太阳光被窗格分成零散的几块,照在高低不平的泥地上。一只潮虫子经过光影,向屋角爬去。
儿子几个月前被奶奶带回老家照看,整整八个月那天走的。奶奶受不了这里的环境,更讨厌各种不方便:用水要到对门房东家去提;老屋年代久远,墙面碱的厉害,已经算作危房;房子在村边,周围除了房东家再没有别的住户,一向喜欢热闹的她说像是关了禁闭。
屋里一如既往地闷热,仅有的一台电扇几天前被孩子他爸摔坏了,我再懒得去修。因为家里所有的东西,时不时都会成为他的出气工具,修的永远比不上摔得快。
取了个凉席铺到泥地上,躺在上面有些凉意,高低不平的地面却硌的骨头疼。辗转反侧,终不舍得舍弃这些许清凉。
这时,听到大门轻响,随后听到一个声音在院子里轻呼:闺女,在家吗?
是母亲的声音。我“呼”地坐起。烈日下母亲推着自行车从院外进来,车子前车筐里装满蔬菜,后车架上捆了一大袋子面粉。汗水顺着母亲的脸颊流下,衣服早已湿透。
要知道,从老家到我住的地方,有三十里路。母亲在烈日下骑车三十里路,是为了给我送一袋子面粉和一些蔬菜。
可以说,婚后我就是一直在父母的资助下生活。为此我感到很是不齿。可是没有办法,嫁错人是我这辈子犯下的最大错误。孩子他爹下岗后游水好闲,我的厂里效益越来越不好,工资拖好几个月才发一次,那时每次回父母家,都是大包小包的带回许多东西。那一次一个星期没有回去,他们不放心我,父亲就遣母亲带着面和蔬菜来看我了。
母亲在闷热的土屋里依然汗流浃背,她看着我铺在地上的凉席,又看了看头垂在风扇杆上的电扇,流着泪把我搂在怀里。
我们从小到大,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母亲总会说出很多建议和理由让你得到信心和安慰。在母亲轻轻摇动的蒲扇和如清风细雨的话语中,我沉沉地睡去。
等我醒来时,母亲已经回去了,床边有阵阵凉风吹来,一台新电扇在床前摇摆,嗡嗡作响。在我睡着的时候,母亲给买了一台新电扇来。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个烈日下的情景经常浮上心头,母亲那汗湿的衣服头发,那满载着疼爱和牵挂的自行车,恍如昨日,令我心头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