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798

杨木兰〔摄〕798

也写给一个久违的朋友,甚至在不太久的过去,我还记挂着她。

她喜欢上了年纪的物什,比如落满灰尘的海兹曼和氧化发黑的梵尼诗。她有只磨损很严重的柜子,里面叠着棉麻质地的黑色长裙和几张密纹唱片——那都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她只读逝者的书,只喜欢有些过时的杂志,只看有昏黄色调的电影、只写笔触恬然的簪花小楷。老实说,在我看来,她一直都是气质里文艺且优雅的姑娘。

15年6月中旬的清晨,她对我许愿说想要一盒陈升的磁带,可遗憾的是,我陪她走遍了整个镇子,只寻到两张来路不明的CD……用卖家自己的的话说,的确有一个年代属于陈升和伍佰,可那个年代已经过去好久了。

是呐。有木心笔下那只云雀飞过的从前也过去好久了,那时候日色变得很慢,车马和邮件都足够认真地漫过彼此平凡的一生。

可我的钥匙始终没有精致的样子啊。

16年3月初,我听说她去了佩斯,除了行李,她只带了两张来路不明的光盘,柜子里她最喜欢的那张黑胶唱片早在去年夏天就留在了我这儿。我没有智能手机,也写不出像样的书信,我熟悉唱片里她最常听那首六月船歌,却找不到一台留声机把它复刻下来。

4月底我收到了第一张正版CD,是周子雷《798的天空》,之后我才发现,北京吸引我的不单是禁城与古巷,还有包豪斯(Bauhaus),后现代主义(Postmodernism)以及蒸汽朋克(Stephane Halleux)背景下相对狷狂的人们。

我开始喜欢钢琴和ocarina,即便到决战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我依旧躲在路灯下练习着那年盛夏的风吹草动。我想陶笛大概是唯一可以表达问候的乐器吧。

我想祝她平安喜乐。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顾城),站在暖色调的夜里不说话,也聆听得到所谓美好。

可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没来北京。等手机有了微信,我可以写出省级优秀的字体时,她早被我遗忘在了最草长莺飞的季节里。

抱歉,我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啊。

她那样使人迷恋,可是没有她,日子也便这么过了,真的。

18年六月,我可以断断续续地弹成一整段船歌。

七月末,我终于买到了通往北京的硬座车,别问我缘由,去北京的车票最廉价,我的思念也最廉价。

北京比我的想象要大,在一个人走出车站的瞬间,视野开阔了,我却觉得无措。感受不到她的气息,我心里有些不安。她住过的东环广场,我在A座门前度过了第一个深夜。

我是来度假的,见她也只是顺便的事,我没有说谎,我不是说谎的人。地图的质量很烂,只在望京SOHO的东南方向摩挲了一会儿,我便再找不到798了。

从前门到后海,我徒步丈量了东城和西城的大部分,八天的路线被压缩到两天走完,我很骄傲,也很沮丧。攥着banger却把啤酒施舍给南官房胡同那只鸳鸯眼的猫,过路的街坊也许觉得我更像个疯子。

失心疯?狼狈的犬遇上流浪的猫而已。

单是后海的夜,我在同一天里见过了两次。那是留在后海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在烟袋斜街阿志的旗舰又听过了风动草,真美。乐手抬起头时候,发觉我正望着她出神。隔着匆匆的人影,我永远忘不了她迷惑而复杂的表情。

也是在翌日清晨,我终于鼓起勇气去了798,只为了度假,不为了见她。我终于忘了,那是周一。

风洞里翻滚的热浪卷起蒸汽时代的尘嚣,那才是798。抽象的浪漫、腹黑的天真、癫狂乃至妄想都被拙劣地彩绘在砖红色的墙上。

故纸堆、木钢琴、黑胶唱片……还有陈升的卡带。我能怀念起的一切这里都有,唯独没有让我变得矫情的影子。

我躲在旁观书店的树荫里旁观着不远处留念的少女,那里阳光明媚,大概不介意身染恶寒的讨厌鬼吧。我站在佩斯北京的锯齿下幻想着自己的心脏被涡轮绞得血肉横飞、每一颗有她的细胞都被碾碎,汇聚成一场怒放的花舞与森林。可我忘了这是周一,除了无关紧要的风景和路人,一切都只能是我的幻想。

FANTASTIC——798。

我既没有像河野那样写一封像样儿的信给她,也不能像博子一样在雪中祭奠自己冰封的思念。

我能做的只有在佩斯的砖缝儿里悄悄问候一句……

“お元気ですか——”

叶息〔故事虚构〕

【终】

杨木兰〔摄〕佩斯北京

叶息〔摄〕

叶息〔摄〕751动力广场

叶息〔摄〕798镜湖空间

图片来自大众点评

叶息〔摄〕798

叶息〔摄〕798

叶息〔摄〕南官房胡同

[佩斯北京]图片发自网络

——叶息〔18年8月于798〕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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