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你来自哪颗星……)
从新疆回北京的飞机上,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落座伊始便开启咆哮模式,旅客不时张望、掂量那小祖宗还要制造多久音噪? 乘客如我,目光中自带枪火,在空中遭遇一堵哭墙,被那男孩的混元真气喝退。
这是我们在都市里常见的“熊”孩子、小太阳,不论高铁飞机,还是演出场所,因为一些极其微小的理由,他们恃宠而骄如星拱月闹得底气十足。
那么大凉山的孩子呢?
沉默如泥土,伛偻如远山。
星河之外的孤独星球,有我们想拉却找不到双手的孩子。
一、大凉山的孩子:请让我拉住你的手
2014年秋,第一次去凉山,我们从西昌青山机场出发,乘坐大巴穿越喜德、昭觉,抵达美姑县。地图上这段180多公里的直线距离,我们走了9个小时,沿途所过之处皆为重度贫困县,腰枕金沙江支流、地貌多是深山大壑,偶点缀高山平坝,天空静默、大地生烟。
大凉山深处,很多孩子像远山一样孤苦。
看着他们,好像看不到远方。
21世纪已经开始了第二个10年,这里的路还是泥路,下过雨后泥泞不堪,途中不时遇到整体坍塌的路段。还好,局部路段已经有小型设备开始进行路面硬化;而同车的老乡不以为然:“修路搞了几年,除了封路堵车,没多大意思”。
堵在路上的时候,看到骑摩托,驱牛车马车的老乡继续赶路;也看一些老妇女和孩子,双手攥于肩胛 背着笸箩土豆干枝枯柴,有的小孩跟在大人后面,也有的小小孩跟在大小孩后面,还有的女孩背着更小的弟妹,她们低着头,依天边的山路,一步一步重复凉山的路。
偶尔还会有几个流着鼻涕奔跑的男孩,身上的衣服脏脏旧旧揉成一团模糊。他们似乎并没意识到不上学是多么遗憾,在旷野上迎着风奔跑长大,长成祖祖辈辈熟悉的模样。
因为山里没多大意思,一些彝人,开始想方设法离开凉山四处闯荡,去到能吃饱饭挣到钱的地方“耍”。他们对凉山以外的生活没有明确想法,甚至汉字不认识几个,经常是随着同乡的人潮跳上一列火车,开始不确定的流浪。
像开始于初秋的彝族采棉工的迁徙:会东县的彝族多会扎堆库尔勒,金阳县的彝族喜欢聚居阿克苏,普格县的彝族大多选择克拉玛依。因为没有能力筹集返程路费、可能遭遇的疾病和欠薪、气候饮食环境等等不适……走出去并不总是带来改变的希望。
K1502次列车上的彝族采棉工和他们的孩子,就像是一个缩影……
二、走出去 看看希望的样子
十天前入疆,我们合租一辆五菱面包车出山。认识了赤小龙和鲁夫普尾一行的彝族家庭。
赤小龙夫妻是他们中唯一曾经外出打工的彝人。几年前,初中辍学的鲁夫普尾和小学辍学的赤小龙先后去广东和江苏打工,18岁回家成婚,次年有了孩子赤里尼。当他们决定今秋去新疆摘棉花的时候,赤里尼还不到10个月。他们村同行的孩子中,最大的12-13岁,最小的只有2个多月。山区路况复杂偶遇堵车,他们提前了14个多小时出发,赶赴攀枝花火车站,有一些彝族务工者,由于第一次外出,有的晕车、有的忐忑;倒是那些随父母走出凉山的孩子,随遇而安、似有分担。
他们像孩子,却又不像我们身边的孩子,他们没能长成家庭的小太阳,好像是边缘的陪伴。
K1502次列车,将于午夜经停攀枝花 ——这个大凉山去新疆最“方便”的火车站。而在太阳还炙烈的午后,这里已经等候了很多彝人家族——路人会投以好奇,彝人却极少回以对视。太阳蔓烤,树下有风,彝人与外界像是两个平行的世界。
哺乳的妈妈,编织的妇人,男人木然地坐成堆发呆,或者摊开铺盖卷在九月的树荫下和衣而睡……这是攀枝花火车站 站外广场常见的彝族家庭。要确定他们是彝人其实很容易:虽然凉山彝族被允许生三个孩子,但是超生达到四五个的家庭不在少数。妇女有鲜明的五色皂布裹头,孩子天生会照顾弟妹。
58小时,8000里路,拥挤的车厢和一些只有站票的旅客,去新疆的漫漫旅程并不轻松;但是相比那些从未离开凉山的孩子,能和父母一起出门,或许他们又是幸运的,即便他们没有被寄予开眼看世界和改变人生轨迹的的厚望;而是被家庭视作即将长成的劳动力,是打工的见习力量。
然而,为了可能的希望,这是一个彝人家庭谋求改变而不得不走的路。
因为买的是站票,赤小龙把儿子赤里发放在座椅下的地板上休息,鲁夫普尾坐在过道上,困的时候就打盹休息。赤小龙像个守城的骑士,用身体撑住座椅脊背,两只脚踏出一块城堡,不断重复一句话:“小心脚,不要踩到我孩子。”
襁褓里的孩子尚不知颠簸的滋味,只盼望在他们懂事之前还有机会改写成长轨迹;我尤其担忧那些本该待在课堂里念书的少年,从五六岁到十五六岁 充满无限生命可能的年华。他们为什么没有念书的权利?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