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润枫那年,我刚从一段情感的泥沼里爬出来。
在这段感情里,我迷失了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底限在哪里,不停的追问,疯狂地跟踪,无非想得到一点他不爱我的证据。回头看那个时候的自己,仓皇失措,憔悴不堪,满腹委屈,伤痕累累。
事如所料,我见证了他的离去,毫不犹豫。
我感觉自己被抛弃,我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败。我想逃离“我很糟”的心态,我害怕面对我一个人的时候,那时候,感觉自己像一只苟延残喘的困兽。后来看《花千骨》,女主被流放蛮荒,身边是一群饥饿的人群,等着索食她。我就想起多年前的那个自己,我被自己的痛苦索食,我被他流放,我在我的蛮荒世界无力生存下去。
从泥沼爬出来,需要太多勇气。在那段时间里,若不是紫君一直的陪伴,或许我也会好,但好的过程完全是刮骨疗伤的痛楚。
而紫君无疑是我的天使,她温暖地陪伴我,用我们二十年的友谊抚慰了我的伤口。她看我买醉,在旁边守护我的安全,送我回家,帮我买菜煮饭打扫房间。在这个异乡的都市里,在远离父母的孤单里,在失恋的挫败里,她成了我唯一的依靠。那时候我像一只流浪狗而她是收养我的那个好心人。
再后来,她陪我去丽江散心,我们遇到润枫。我一直觉得紫君是我的福星。
润枫那时候有一个自己的摄影工作室,小小的,简洁风。有时候他也会拍平面模特。他看过的美女太多了。
丽江之行,是他一次再平常不过的采风。
我们在去玉龙雪山的路上相遇,因为乘了同一辆车子。
紫君有一张善意的面孔,她总能和陌生人处成朋友。
这辆车上只有我们三个人,她和润枫关于摄影聊起来。
我在一旁静默,裹着自己厚厚的衣服还觉得冷。
到玉龙门口,排队需要很久,润枫有风度地去排队,让我们到附近的公园溜达。
我觉得到处都很冷,靠着紫君挨着窗户百无聊赖。
润枫摆弄相机的时候,抓拍了我和紫君。
后来他给我看照片,才清晰地看到那时候的自己脸笑都不会了。我的紫君则永远是一副大家都很好我也很开心的笑容。
润枫后来说:当我晚上回到房间,回看照片的时候,看到你每张照片都会有些心疼,你眼里的那种哀伤像一只失去妈妈的小鹿。
是啊,在那场爱情里,他就是我的衣食父母啊,没有他的饲喂,我会在情感的世界里成为一只饿蜉。
之后我们一起去香格里拉和泸沽湖,三个人一起住青旅,在风景如画的湖畔酒吧喝酒聊天。
我沉浸在我的哀伤里,疼痛依然在,但有我的紫君和一个温和还略有帅气的摄影师,日子相对好过一些。
在泸沽湖边的山坡上,我们看着夕阳,润枫说:你看月亮也升起来了,我抬头一望,果真呢,一边是夕阳,一边是静静的月亮。它们终于相遇了,在这么美的湖面上投下自己的影子。
那一刻,三人静静坐着,世界寂静,祥和,我的伤口似乎在这静灵里得到了愈合。
旅程很快结束,我们各自踏上归程。润枫回了帝都。我和紫君回了杭城。
分别虽然洒脱,居然有些不舍。在我眼里,润枫斯文有礼,偶尔突然有个幽默,总能发现一些我无意觉察的自然之美,是个好的旅途伙伴。
紫君则觉得润枫一万个好:哇,他很帅啊。我白白眼:一般吧,眼睛好看而已。哇,他好温柔啊。我又白白眼:素昧平生,怎么对你发火啊?哇,他摄影技术好好!我再白白眼:拜托,那是他的工作耶。
好在,这些话润枫都不会听到。
回杭之后,日子如常。紫君继续她的幼儿教师,我继续我的会计工作。
有一天,接到润枫的电话,说到了杭州,是否有时间三人一起吃个饭。
我告诉紫君,她乐滋滋跑来,说:好啊好啊,一起去啊。
三个人重逢,有许多欣喜,润枫看着我的短发新造型,居然说:好看,适合你。
那个他,一直不希望我短发,所以和他在一起的多年,我一直长发及腰,虽然我很想尝试短发,但我觉得可以为了他忍耐打理长发的麻烦。
润枫的工作室遇到资金周转问题,他略提了一二,紫君马上说:要么来杭州吧,这里成本低,对你来说应该更好承担。润枫歪头想了想:恩,好主意哦,可以考虑。我给了紫君已个白眼说:拜托,你可是有未婚夫的啊。
紫君邪恶地笑着说:可是你没有啊。
我忽然脸上一热,心想这妞今天话真多,润枫脸上有一丝异样,笑着过了。
三个人趁着周末,一起去龙井,顺便捎上紫君那个呆呆笨的未婚夫。
到山顶茶园,润枫忙着拍照,我坐在一旁休息。夏日的阳光亮得透明,润枫的白色衬衫也是透明的,当光线移到他的脸上,脸皮肤也是透明的,他脸上最突出的优点是那一双温柔的眼睛,那眼睛成了炎热夏日里的一湾湖水。我突然发现,真的如紫君所说,他真好看。心内居然移动,像闷热的房间漏了一丝风。
那天在山顶喝茶,紫君和小猪未婚夫去看人家的菜地,我和润枫聊天。
他似乎不经意地聊起他的情感。
依然是一个有点儿忧伤的故事,高中同学,恋爱六年,大学毕业被父母安排到英国读书。天各一方的寂寞淹没了感情。
去丽江的时候,他正打算在情感的历程上重新开始。
我也讲了我的故事,那样炽热的怦然心动,偶像剧一样的桥段,那些颠沛流离的时光,自虐的夜,自残的灵魂。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时而跟随我微笑,时而满脸疼惜。
在过去这些年里,我们各自经历着另一段人生,没有任何交集,却又如此熟悉。
那一壶茶喝了很久。
润枫离开杭州的时候,我一个人去送。他背着背包和我话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还真可能搬到杭州哦,你欢迎吗?我认真地说:双手双脚欢迎你。他凝神看看我,开心地笑了。
虽然我也明白,一个北方人下一个决心俩开生活多年的城市,来到南方,是非常不易的,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只是一个美好想象,也是让人开心的。
润枫回京后,似乎忙碌起来。间或聊起,他说忙着工作室的事情。
我经常翻看他为我们拍过的照片,每张照片里都有他的身影,还有那张种阳光下近乎干净得近乎透明的脸。
到冬天的时候,润枫说让我帮他看一处房屋,我和紫君一起去了。
那套房蛮适合摄影工作室,但还需要稍作收拾。
润扬就这么放心地通过线上指挥,让我和紫君帮他敲定了租赁合同。
在他到来之前,我突然奇想,一个人帮他打扫干净,放了一大捧各色雏菊。
润扬托运了行李,形单影只地来了。工作室布置,开张,我不忙的时候就去帮他。有时候紫君和她的小猪未婚夫也会过来。
润扬在杭州的第一单就是紫君和小猪的婚纱照及婚礼跟拍。我的紫君在润扬的镜头里笑的那么甜,好像樱花的蜜。我看着她在婚礼上拖着长长的纱裙,挽着她的小猪,站在台上。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世界上或许只有这一个女人,她的幸福比我的幸福更让我开心。润扬轻轻搂了搂我的肩膀。
之后的日子很简单,我们依然像朋友一样,只是比朋友更默契,更温存。
他不曾多说什么,我也不会去说破。我们只是享受这样舒服的感觉。
我不敢去定义它就是爱情,我也不想去要一个将来,只有此刻的静寂让我安心。
我的闲暇都在工作室度过,心情好的时候给他褒一碗汤,心情不好的时候买一把我喜欢的香槟玫瑰放在他的台面,他修片的时候,我就趴在底板上涂鸦。每次他都拿一个抱枕给我,笑着说:哎,真是我温柔的小羊啊。
他则热衷于拍我,各种拍,我总说:我又不美,拍不出花儿了。
他说:美啊,你看腿好直,脖子好长,眼睛好萌。我白白眼睛说:那是长颈鹿吧。
日子这样过也很好。
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的那个她回来了,带着一身疲惫。
她看到我,没说什么,也没问什么。我打声招呼,默默离开了。
润枫没有留我。
但晚上他来我宿舍找我,我不敢问。
我们之间第一次这么沉默。
我望着窗外盛开的小蔷薇,心想,这是我最喜欢的花啊,它们这么美,美的有点儿忧伤。
他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开口道:我知道,你不会说什么,所以,我来说,我希望你能做我的女朋友。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想问:她呢?怎么办?
他继续说:她只是担心我过的不幸福,我告诉她,我很幸福,和她在一起时候幸福,现在有了一只小羊,也很幸福。
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哭了个痛快。然后带着红肿的眼睛自自然然地接纳了他温柔的吻。
我就这样从步履蹒跚,走到如履平地。偶尔想起往事,那种陌生的疼痛还有浅浅痕迹。但一想到润扬的笑,我就觉得,当上天在悬崖推了你一把,一定是为了让你在坠落的过程中抓住天使的手。
在润枫的关照下,我越发平和与温柔,前尘旧事仿佛成了生死之隔。回望那个失魂落魄,目光呆滞,无法微笑的自己,我甚至觉得那怎么可能是我啊。
曾经有一次,那个再也熟悉不过的电话出现在我的手机屏幕上,我想了一下,按了拒接,然后拉黑。
我一点儿都不恨他,只是有些曾经最好被尘封,我们才有更好的前程。
紫君已经挺着大肚皮,经常一脸未卜先知地说:当初我说他好,你还反驳我来着。
我给她个招牌白眼说:我不是怕你抢嘛。
润枫忙着整理给客户的照片,偶尔抬头看我,笑一笑,我会递过一杯茶。看他喝下,再给他一个吻。
窗外澄明一片,像此刻的幸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