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少年的帝王心术:康熙,万历,郑庄公三位一体

1617年,卢浮宫,与孔奇尼交好的几位贵族,正在宫殿的聚在一角,气氛轻松的相互交谈,一边喝着红酒,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一旁专心打台球的小皇帝,十三,路易的。令这些王公大臣们颇感奇怪的是,平时沉默寡言,略显阴郁的路易十三今天有些一反常态,庆祝进球时他动作浮夸,笑声爽朗,脸上总是带着平时没有的轻松愉悦的微笑,但同时他的肢体动作却显得小心翼翼,眼神也有意无意的瞟向门外,使他整体看上去很不协调,似乎有些紧张和刻意。不过一旁谈笑风声的王公大臣们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他们权且认为这是这个被母亲和她的情人控制的可怜的小皇帝的苦中作乐与强颜欢笑,所以他们继续闲聊着。就在这时,吕伊纳公爵走了进来,他是小皇帝的宠臣和狩猎老师,他的后面跟着几个近卫兵。吕伊纳公爵俯身对着正在打球小皇帝的耳朵,说着什么,小皇帝神情凝重的听着,眉头渐渐舒张,精神由于刚刚过度的紧张,变得涣散,以致险些晕倒,他立马控制住自己,挺胸直立,摆出皇帝的威严,伸手对吕伊纳指向了贵族们那边,吕伊纳后退,立正颔首,然后转向贵族们的方向,昂头大声说道:“叛臣孔奇尼已被诛杀!”

时间倒回至16年前,路易十三出生那年,当时的持续数十年的欧洲天主教派与新教的宗教对立与冲突依旧势如水火,当时欧洲还没有现在形成现代国家的民族意识,宗教间的对立正撕裂着国家的每一寸土地,路易十三的父亲,“贤明王”亨利四世,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提出了“天然边疆”的想法,试图建立真正意义上的法兰西帝国,弥合宗教分裂,将人民统一在法兰西民族的框架下。所以“三亨利之战”后,获得法国皇室顺位继承权的他,选择放弃自己信仰的新教“胡格诺教派”而改信仍占法国主流的天主教派,顺利的登上法国皇帝的宝座,之后没多久亨利四世就凭借卓越的军事才能结束了持续30年的法国宗教战争。


内战结束之后亨利四世需要面对的法国,经济上,国库空虚、凋敝不堪;地方上,各贵族乘内战之机,自征捐税、扩建私军,成为自治集团,威胁中央统治。当时法国国内治安极差,内战后复员的军人横行于乡间,互相决斗,抢劫、谋杀等暴力事件此起彼伏。亨利四世在鲁昂演讲时痛心疾首的说:“交到我手中的法兰西已近乎毁灭,对法国人而言,法兰西可说已不复存在。”所以从1598年开始,亨利四世开始整治内政,一方面他在能干且具商业头脑的叙利公爵的辅佐之下,着手重建经济、财政与秩序,整顿税收、重修各地公路、以政府贴补等办法,奖励商品外销及造船工业等。他说“希望农民在每个星期天都能吃上一只鸡”;一方面他利用人民殷切望治的广泛心理,以劝说、颁赐恩俸年金等方法,迫使各地贵族放弃税收、治安警卫的地方特权,重建强大的中央王权。而且勤政爱民的亨利四世,更时常巡视各地,亲访民间疾苦,兴利除弊,这一切的举措的结果让法国的经济脱离衰败而繁荣发展,巨额国债偿还了三分之一,且国库有许多盈余。

而法国国外,1609年,经过多年的发展壮大的法国,在欧洲的地位日渐强大,亨利四世出于法国的利益试图推行一项后期看来颇受人民反对的国策──出兵挑战当时欧洲最强的西班牙帝国,与其一较高下,而导火线为德意志诸侯“尤立西─克雷府”的继承问题。

1608年新教诸侯在兴盛的普法兹选侯腓特烈四世之领导下,成立了声势壮大的新教联盟;而旧教阵营也在巴伐利亚选侯马克西米连一世的倡导下,在1609年成立旧教联盟。两大阵营成立之后,颇有势均力敌之势,形成一种“恐怖平衡”,但当旧教的“尤立西─克雷府”公爵约翰‧威廉于1609年去世时,因其领土紧邻荷兰,对哈布斯堡王室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而公爵死而无嗣,有合法继承权者含括新旧教者甚多,因此统治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室为免尤立西等领土落入新教诸侯手中,迅速从西属尼德兰派军强占此地。

亨利四世此时要求西班牙军撤出该公国,并在1610年初与新教联盟联合反制哈布斯堡王室,四月底前已集结五万法军,法西大战一触即发。但法国国内宗教间的对立仍然没有消除,只是暂时被压抑,所以多数天主教徒对这位曾经的信仰新教的国王很不信任,私下怀疑他开战的动机,认为国王专门联合新教国家打击旧教领袖西班牙,有背叛旧教的巨大嫌疑,所以反对出兵,许多地方抗缴新开征的战争税来抵制争议性的出兵,还有许多人批评国王以私害公及混乱的私生活,其声望急速下滑,这也导致亨利四世最终走向悲惨的结局。

1610年5月13日,亨利四世于巴黎遇刺,第二天身亡。凶手是一名狂热的天主教徒,名为弗朗索瓦·拉瓦莱克,他反对国王挑起对西班牙的战争,因为西班牙身为天主教的领头势力,在天主教世界拥有崇高的威望,这名教徒为了阻止法西之战,毅然刺杀了曾为“异端”结盟宗的亨利四世。

就像所有问题儿童的成长一样,问题往往出在双亲身上,贤明王亨利也有他为人熟知的另外一面,他风流成性有着成群的情妇。因此路易十三的母亲玛丽·德·美第奇与亨利四世的婚姻并不幸福。亨利出于政治联姻和延续国祚的需要,更是为了免去自己拖欠路易外公托斯卡纳大公的巨额债务,才选择迎娶了小自己20岁但相貌并不出众的玛丽为妻,鉴于此,亨利甚至都没有出席自己的婚礼,而选择代理结婚。亨利把情妇和情妇生的孩子都养在皇宫里,而把玛丽仅仅当做生育的机器,养尊处优的玛丽自然不甘示弱,婚后经常与亨利及其情妇发生争吵,搞得亨利四世非常厌烦。小路易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成长的,虽然他的父亲并没有将对他母亲的厌烦牵连的他的身上,对他很是疼爱,但在他们父子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里,亨利表现更像皇帝而不是父亲, 而路易的年轻的母亲由于整日处于对国王以及国王情妇怨恨的情绪之中,因此对小路易的陪伴少了许多爱意和耐心,这使得本就敏感的路易变得愈发的沉默和阴郁。路易每当听说母后要来看望自己的时候,他都会拿出纸笔,提出要为母亲画像,目的就是希望母亲能够多陪陪自己,而玛丽则认为这种枯燥无聊活动是自己儿子的怪异表现,所以对路易愈发疏远,在自己的二儿子加斯东出生后,她将自己的所有溺爱都给了路易的弟弟。

孤独的路易后来遇见了吕伊纳公爵,公爵经常带着小路易外出打猎。需要冷静、专注和耐心等等品质的打猎游戏非常契合路易的性格,小路易没多久就爱上了这项活动,也非常感激带给他欢乐的吕伊纳公爵,渐渐的吕伊纳公爵就成了他的好朋友和宠臣。吕伊纳公爵在打猎的同时也给小路易讲了许多法国治理相关事情,使年少的路易对逐渐国家、宗教和自己伟大父亲有了更多了解,早慧的他也意识到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他,必然要继承父亲的想法,担起将法国建成第一强国的重担,小小的他早就在心里暗下决心,为了法国的强大,他甘心付出一切!


亨利四世遇刺后,年仅9岁的路易十三登基,由他的母亲玛丽·德·美第奇摄政。年少的路易发现自己的母亲似乎并不善于治理国家,甚至是昏庸的,比起信任和选用贤臣,她更信任自己的侍女以及侍女的丈夫孔奇尼,后者也是她的男宠,她任命孔奇尼为昂克尔侯爵和法国元帅,解雇了亨利四世的能臣叙利公爵,甚至不惜牺牲法国利益来支持自己的娘家西班牙的哈布斯堡家族。这一切,小路易都看在眼里,身为法国的皇帝他坚决的践行父亲一切为了法国的信条,不允许任何人践踏,即便是自己的母亲,经过几年的潜心谋划与准备,最终路易十三在16岁时设计诛杀了孔奇尼,母亲玛丽逃跑到了布鲁尔,路易正式亲政掌握了大权,也就是本篇开头讲到的那一幕。

亲政的路易渐渐意识到要实现他强大法国的目标,仅有决心和想法是不行的,还要有强有力的政治与军事能力,特别是在当时法国,国内贵族与王权的争斗一直在持续,宗教分裂在外部势力的鼓动下愈演愈烈,更兼与自己离心离德的母亲和弟弟时不时的要给自己捣乱,在良师兼益友的吕伊纳过世后,势单力孤的路易愈发的感觉力不从心,此时他急需一个张居正式的强有力的政治家来替他解忧。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解决孔奇尼之后想要接回在外逃亡的母亲玛丽,以试图弥合这段千疮百孔的母子关系的过程中,作为母亲那边的负责联系的官员已经升任“红衣主教”的黎塞留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黎塞留出生于忠于皇室的能臣家中,自幼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和军事训练,后来阴差阳错,代替自己的哥哥继承了吕松主教的职务,在主教的位置上他依旧做得很好,凭借一本《保卫天主教信仰的主要原理》得到了教皇大加赞赏,并被升做了身着鲜红色教服的枢机主教。路易十三深知,像黎塞留这样能力出众的人,给他越多的权利,越能发挥的他的价值,为此他将国家治理与军事大权权交由黎塞留负责,甚至允许他干扰自己的私生活。因为他知道要想实现他与父亲亨利四世建立法兰西帝国的伟大理想,他必须依靠他,无论这会使自己在外人看来变得多么无情与奇怪,所以当后来自己的男宠被这位“红衣主教”处死后,他都选择了沉默,只是对着爱人被斩下的头颅,笑道“今天的脸色为何如此苍白”

黎塞留也确实没有辜负路易的期待,始终把法国的利益放在首位,虽然他本人是天主教的高级僧侣,但从不会使宗教情绪影响的施政策略。对内他维护和加强中央权力,平定了内患,其中由包括大贵族中的敌对势力煽动的新教叛乱,由太后与国王兄弟加斯东策划的阴谋叛乱,先后镇压了“乡巴佬”和“赤足汉”两场农民起义,同时向各地排遣监察官,加强中央对地方行政、司法和财政的控制;对外合纵连横,支持英国、丹麦、荷兰等新教国家抗击天主教的大本营西班牙。黎塞留的一系列内政与外教政策,使法国的实力得到极大的增强,法国也因此取得了波及整个欧洲旷日持久的“三十年战争”的胜利。最终,使得波旁王室突破哈布斯堡家族的包围,成为欧洲最有权势的家族,法国也压倒西班牙成为欧陆新的霸主。


1643年的一天,打猎回来的路易十三,在河边经过时,不慎从马上跌下,落入水中,不久后身患肺炎,医治无效去世。他死后,法国人民喜笑颜开,纷纷拍手庆祝这位讨厌鬼的死亡。纵观路易十三的一生,他的前面有伟大贤明王亨利四世,他的后面是被尊称为“太阳王”路易十四,与父亲和儿子比起来他在历史上的光芒甚至比不过与几个世纪后与他同名的白兰地。在外人开来,路易十三是一个逼死母亲,流放兄弟,不谙朝政,重用诡计多端的黎塞留,压迫农民的十足的昏君,他的妻子王后安娜甚至教育孩子“别学你父亲,他死的时候国民在笑;要学你祖父,他死的时候国民在哭”。的确,他没有什么政治才能,但他却践行了自己的理想,法国强盛之路上最难的改革是在他的任期内完成的,而且他知人善任,城府极深,即便是老谋深算的黎塞留在他面前也时常胆战心惊,母亲玛丽因为加斯东的叛乱被逐出宫,当再次被召回国内时,她跑到儿子路易十三面前痛哭流涕,指责黎塞留对她不敬,路易大发雷霆,叫黎塞留滚出皇宫,言辞激烈使得黎塞留认为自己大势已去,已经着手托朋友去帮自己谋条后路,而转过天来,黎塞留听到的却是太后党羽被全数逮捕的消息。路易十三可能不是个合格的政治家,但却是个深谙帝王心术是高等级的阴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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