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要说这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昨天还在身边的人,今日却已劳燕纷飞;方才还在一起谈笑风生,此刻却已天人两隔。
人常说岁月无情,却又会让每个人的生命中注定有那么一个人,深刻于心,魂牵梦绕,铭铭不忘。
正如苏轼与王弗,镌刻在内心深处的,或许是岁月,或许是感动,或许只是那个人。
当十八岁的苏轼遇到十五岁的王弗,没有眼波流转的爱意,没有激流勇进的慌乱,也没有怦然心动的初见。
因为他们只是那个时代最寻常的相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有人说婚姻都像一场豪赌,赢了的幸福一生,输了的便伤痕累累,甚至一无所有。可对于苏轼而言,也许两者都不是,也许两者都有。
因为苏轼年少才俊,才被进士王方选为乘龙快婿。当年,王方邀约好友在中岩山相聚,见山中有一汪泉水清澈见底,其间鱼儿甚具灵性,只须临池拍手,便如同听懂召唤一般纷纷游来。
王方见状,欣喜异常,便让众人为清泉题名。正在众人沉思之际,只见一少年上前挥毫而就,写下了“唤鱼池”三个大字,笔法遒劲,字意趣志,王方从此便对这个少年赏识非常。
后来,他得知,这少年姓苏名轼,是苏老泉的爱子,便主意将自己的女儿王弗许配给苏轼。
转眼新婚燕尔,王弗娇羞如花,常映着春阳绽放满室的绚烂。
这王弗不仅是知书达理的闺中贤媛,更是苏轼红袖添香的妻子。那时,他还不知道王弗也读过书,有好几次他背书不畅,总到某几个关键字眼时便顿念停滞。然而,坐在一旁低头忙于女工针织的王弗总会轻声地提醒,苏轼这才知道,妻子原来是读过书的。
苏轼为人豁达,不拘小节,自然会有众多友人时常来家中欢聚,他相信自己以诚待人,必不会再有人算计,于是,全都热情款待。
正因如此,与客人交谈时,时常会因无心之失得罪于人。这时,王弗便立于屏风之后悄然倾听,再私下告诉丈夫她对客人性情的分析和看法,事后无一不中。
后来苏轼遭朋友章敦迫害,正是多亏王弗的先觉,才使他幸免于难。
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有那么一个人,信你,陪你,懂你,而且,他还是你一生携手之人。
王弗的病逝将二人的夫妻情分定格为十一年,她给苏轼留下了儿子苏迈,因为继承了东坡的风雅,被人称之为小坡。
四年后,苏轼又娶了王弗的堂妹王润之,可惜这延续的婚姻,再不能找回已逝的情愫。
王润之有着与王弗相似的眉眼,却少了几分聪慧与灵秀。
正如人们常说的,往往失去的,才是最美的。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王弗去世十周年,他终于再见她,相逢在梦中。那晚皓月当空,他将念想洒在这片荒野,当月光映在他的脸上时,他已是两鬓斑白,泪目倦容。
月光下,他望着当年亲手栽的松树,这些年却早已长大成材。不由轻叹,只怕你我再相见,也难以相认了吧。
孤坟前,他纹丝不动,默然不语。月光照在墓碑,上刻:苏门王氏之墓。
良久…
他提起笔,填下了这首千古名词《江城子》
王弗不在的这十年间,苏轼因反对王安石的新法,颇受压制,到密州后,又遇凶年,生活困苦到食杞菊以维持的地步。
如若王弗在世,想来凭着她的机警及察人的眼光,定不会让他尝到这些苦头吧。
十年的情感与思念,让他日渐憔悴,十年困顿,让他苍老了许多,尘世的风霜,总难继那时的风光。
她,早已成为他心中的永恒,铭铭不忘,那段相依为命时光。
孤独,是因为曾经那刻骨铭心的陪伴,那是天长日久的渗透,是一种融入了彼此之间生命中的温暖。
因为深情,所以难忘;因为难忘,所以孤独;因为孤独,所以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