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们的确见过面。
六.似曾相识
“说来还有些抱歉。”水镜先生的话打断了葛颜的出神。
她微调了一下坐姿,把自己从这几年来的回忆拉回现实。
“当时,在下恰好要赴一名友人之约,就只能找别人来帮忙盖庐。哪想到,这一外出竟云游了三年。还望葛颜姑娘,不要计较老朽不辞而别。”他拱拱手。
“先生言重了,我与母亲感谢还来不及,哪里会怪罪。若不是先生,我们母女或仍在乞食度日。”葛颜再拜道。
“姑娘太客气了。在下赏识姑娘才华,故而也效仿那古代义士,本不求回报。倒是姑娘在隆中还住的习惯吗?”
“这里很好。”
确实,没有战乱,没有饥饿,好得简直像世外桃源。
“既如此,那还希望姑娘以后多来寒舍走动,我呀,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跟人闲聊。”
……
两人又闲谈了一番生活琐事。一盏茶的功夫后,见时间不早,葛颜便欲起身告辞。待走到门口时,水镜先生的声音再次从背后响起。
“姑娘姓葛,是吗。”
“正是。”
“哦,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我的一个朋友。”他捻捻花白的胡须,“他姓诸葛,和姑娘在姓氏上很有缘呐。”
葛颜笑笑,没有说话。姓诸葛?莫不是诸葛亮?
……
自水镜堂的会面后,生活还是循规蹈矩地继续着。
葛颜依然每天采药,制药,再拿到集市上换些钱粮,偶尔受人所托出诊。闲下来的时候,就翻翻手头几卷医书。
不知不觉又迎来一个春天。
惊蛰那天,南陵村的李二通过邻村人的指点,找到了葛颜家。
葛颜将这位老实巴交的农民请进屋子,对方也不坐下,只是站在那很局促地搓着手,说是他老婆已经有了九个月的身孕,这几日熬夜缝了两件春衣,像是动了胎气。他听邻村人说到葛颜,故而来请。
于是那大半月,葛颜几乎是驻扎在了南陵村,直到春分前后,帮李婶接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葛颜以前从来没给人接生过,这次也是被逼上马,自然也从未有照顾产妇的经验。她翻遍医书找来各种方子,又跑到襄阳几家医馆去问,才终于定下药方。
经过一段时间调养,李婶终于恢复了点,可以下床走动了。葛颜依旧每天往李二家跑,熬补身子的汤药,闲下来,就和李婶在后院闲话。
李婶告诉她,从这向西走十多里外有一座山,去山中打柴的樵夫说,常听到有琴声伴着歌声缭绕林间,因此都名之为乐山,据说是有一位高人演奏。但至于这高人究竟是谁,一时众口纷纭,更有甚者说是山鬼作怪。
“竟有这等奇事?”葛颜顺着李婶所指看去。
那乐山就嵌在层嶂叠峦中,与它的邻居们并无不同。
“是啊,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孩子他爹曾去过那山里伐竹,也不曾听到有什么歌声琴声。”李婶道。
大概是哪位隐士逸兴大发所为吧,或者只是村落间的无稽传言。
怀中沉睡的孩子突然啼哭起来。
“刚奶过怎么又哭了,莫非屙在身上了?”李婶说着,抱着孩子进屋。葛颜也便跟进去帮忙。
此时,屋子前院传来些响动,有人敲门。正在前院忙活的李二放下手中活,忙不迭的跑去招呼。
“先生今日怎的有空来?看我这里,还乱成一团。”李二惊喜道。
“随便走走而已,不必多礼。那耕犁还好用吗?”那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听来很是温柔亲切,仿佛天生就有种别样魅力。
“好用好用!经先生一收拾,倒比以前还顺手了。”
“那就好。对了,李婶近来如何?”
“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是个小子,可把她高兴坏了。说起来,还是西南山上一个姑娘帮忙接生的,别瞧她年纪轻轻才十五岁,医术好心眼也好,平日里我农活忙,她就跑来照看那母子俩……先生进屋坐坐?”
“不必了,我一会儿就走。太阳快下山了,我看你家的牛还在地里,快去牵回来吧。”
“哎呀!先生不提醒我还真忘了!”
说完,正如他一贯风风火火的性格,李二忙不迭地跑去田里牵牛去了。
山村民风淳朴,大家相处都很随意,这样一来,待人接物上都没那么多规矩,反倒令人觉得舒适。
年轻人笑笑,便也随意地在院中走动,四处看看。
他走到门口,提起倚在墙边的锄头敲了敲地,一抬眼,撞见一个陌生女子。
来者着一身靛色衣裙,衣袖为了方便行动而扎了起来,脑后用木钗绾了个髻。一张脸白皙干净,很是清秀,眉目间散发着一种清冷的气质。
她大概就是李二口中那位女医师吧。年轻人眯了眯眼睛,思绪却飘到若干年前的一次遭遇上……
此刻葛颜也正端详着这位年轻人。这人穿着一身淡青色长衫,看着像个读书人。眉目温润如玉,却并不显阴柔,倒有几分飒爽,与其俊朗的五官十分相称。
这人好面熟,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又是在什么时候?
葛颜有点想不起来,这样长时间盯着一个陌生人看也不太合适,便礼貌性地向他行礼,低头从他身旁快速走过。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眼角余光正碰上对方的目光,那眼神中是同她一般的似是而非。
也许他们的确见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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