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儿时的我是盼望过年的,因为过年吃的好,穿的好,玩的好。
更重要的是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可以看绚丽多姿的烟花,可以提着灯笼互相追逐嬉戏。
正月十三是我们这儿的花花集。正月十五那天的所需全在十三花花集上采齐。
大清早的集市上就摆满了小蝴蝶,气火,钻天猴,二踢脚,泥墎子大呲花,方的圆的色彩绚丽的纸灯笼……
为了招揽客户,卖烟花的摊主们会暗暗比拼自家的烟火旺。
东边的摊主边吆喝边毫不吝啬地放上一挂二千的鞭炮吸引人,外加两个二踢脚热场子,这边噼里啪啦声还没响完,紧挨着的西边的摊主脸上挂不住了,心里想咱也不能怂啊,来挂五千的,瞬间看热闹的人又一窝蜂吸引到摊前。
人旺,财旺,福气旺啊!
东边的摊主一看人跑光了,赶紧放绝招吸引小孩子们。点燃小蝴蝶一寸长的引捻,“哧啦哧啦”冒着火星子,婉如一只小蝴蝶边飞舞边螺旋上升,孩子们那个羡慕啊,哭着闹着抱着缠着大人的腿,不买不松手啊。
缠的大人们不耐烦了,在围观者及卖家的劝诱下,狠狠心买上两个小蝴蝶,小孩子鼻涕咧咧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在大人们的抱怨声中被扯着拽着赶紧离开,要不一会摊主不知出什么损招,小孩子们又要费事了。
这不,南边的摊主耍心计又搞起了大促销。买一挂鞭炮赠送两支钻天雷。货比三家,引得人们纷份把快攥出水的钱扔在了他这儿。
北边的摊主一见急了,又加码,外加两个二踢脚,庄稼人见不得一点点的便宜,又忽忽拉拉跑这边摊上来了。
烟火摊谁都不服谁,利越来越少,有时急眼了邻摊会抓挠起来,又引来一群人围观。
哈哈,同行是冤家,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
父亲每年的花花集,总会买一些烟火,放在家门口放,邀邻居们围观欣赏。当然了,免不了受母亲一顿唠叨。
傻子买鞭,伶俐人听响。
庄稼人过日子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得穷。
可父亲却说一年才过一次正月十五,穷日子也要乐呵着过。
买烟花早己成了父亲的习惯,某年本打算不买的,可总有邻居会问:“花花集上又买花了吗,放的时候可别忘了喊我!”本断了念想的父亲只的咬咬牙又买去了。
正月十五天刚擦黑,各家就开始放灯了。
关于元宵节放灯的传说,据说源于汉武帝。宫女们在宫中想念家中父母,可宫深禁严,怎么外出相会呢?足智多谋的东方朔得知后很同情她们,便设计成全。
他先散布谣言,说火神君将派员火烧长安城,城里宫内一片恐慌。然后他又向汉武帝献计,正月十五晚上,宫廷内人员一律外出避灾,满城大街小巷,庭院屋门,都挂上红灯,好像满城大火,以骗过天上观望监视的火神。汉武帝允诺,宫女们于是趁机与家人相会。
从此,每年的正月十五都要放灯。
我们山东农村的风俗是,大门两旁,厕所上,井口旁,石碾石磨上,十字路口,猪圈鸭圈羊圈牛圈鸡圈……犄角旮旯都要放上小红蜡烛头,以驱鬼辟邪,乞求家人平安健康。
正月十五的晚上,母亲忙着烧香磕头,送小年二十三请来的老祖宗回阴间。
父亲则忙着装火药,放烟花。我们几个小孩子则挨家通知邻居来我家赏烟花。
父亲把火药分成十多份,装在一个二十厘米高的椭圆形的泥筒子里,用手压实,引出捻子,封紧口,放在大门口的一个高凳子上,看人来的差不多了,父亲则点燃捻子,迅速抱头躲一边去。
捻子“哧啦哧啦”地冒着火星子,终于燃到了头,引燃了火药,只听“噗”地一声,受热膨胀的火药顶开了口,喷出十多米高的绚丽的烟火,如一棵五彩斑斓的彩树,努力的向上越长越高,围观的婶子大娘大叔二大爷们,一边赞叹这奇幻的景致,一边赶紧向外躲闪,生怕火星子落棉衣上。
人们一边围观,一边交流着今年的烟火比去年的色彩亮,哧的高,期待着来年的日子,如这烟花一样,红红火火,一年更比一年旺。
2、
我们这些小孩子,是没有耐心观赏完烟花的,我们手中提着心爱的小灯笼或花灯,如一颗缓缓移动的流星,穿大街,越小巷,比比谁的花灯漂亮呢。
正月十五能提上油纸糊的新灯笼的都是家庭条件较好的孩子,一般家庭是舍不得花1元钱给孩子们买个可有可无的灯笼的。
庄稼人会算计,钱要花在刀刃上。
当然了,对付在花花集上哭着闹着,在灯笼摊前打滚撒泼的孩子,大人们就哄骗说:“到时给你做,这样纸糊的灯笼蜡烛一歪,‘唿咙’一声一股烟烧着了,我给你做的灯结实、耐用,比这灯笼都好看。”
卖灯笼的人听了这话不乐意了,翻个白眼:“买不起也不能诅咒俺家灯笼啊。”于是便驱逐在摊前纠缠的大人孩子,大人则一手提着孩子的胳膊,连拉带拽逃离了灯笼摊,哭泣的孩子总忘不了一步三扭头,可怜巴巴地再望一眼那花花绿绿的小灯笼。
大人们一般是不敢食言的,因为小孩子们一个个都难缠得狠。
我们家只有弟弟每年才能幸运地打上新买的灯笼,剩余的花灯,母亲就给我们亲手做。
那时母亲一般用白菜疙瘩或者水胡卜当灯座。
找一颗大点茁壮的白菜,“咔嚓”一下砍下白菜疙瘩,修整一下,在中间挖个小洞,白菜灯座就做成了。
水萝卜灯座就是把水萝卜截成方形或修饰成圆形,挖出萝卜芯就可以了。
然后把棉花搓成条状当灯芯,倒上一些菜籽油或者洋油,白菜灯或水萝卜灯就大功告成了。母亲再在灯沿上钻两个眼,到院子里找根光滑俊俏的棉花材挑上,嘿,真的不比卖的差!
关键是那买的灯笼还真是如大人所言,遇到风大不收灯的正月十五,蜡烛一歪,果真就“唿咙”一声,把裹在外边的花纸引燃了,一股烟如孙猴子般变没没了。弟弟的灯笼有一次就是这样烟消云散的,他捏着手中光秃秃的杆儿,撇着个小嘴直发愣,恍恍惚惚如梦境般。
于是他又缠着母亲再给他做一个萝卜灯,母亲这时可就有话说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不给你买灯笼,你上窜下跳地,这回买了烧了,花钱了满意了吧!”母亲边在水萝卜上用小刀雕刻花纹,边数落弟弟。
可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第二年的花花集,弟弟照样哭着闹着,抱着母亲的大腿,在灯笼摊前抡胳膊蹬腿,母亲无奈又花一元钱权当买个心静。
人们常说“八月十五云遮月,来年照着雪打灯。”只要八月十五的晚上月亮不露脸,来年的正月十五一定下雪,瑞雪兆丰年,来年农民伯伯一定枕着馒头睡。
如今,纸糊的灯笼早己绝迹,商场里款式新颖带电池的灯笼令人眼花缭乱,我站在摊前挑了一款中意的,来弥补童年的遗憾。手握高科技的带自动开关的提杆,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总觉得没有母亲给我们做的花灯朴实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