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苞谷进入了收获时期。
和苞谷同时进入收获时期的,还有许多其他的庄稼:
高粱熟了。高粱在邓州乡间又被称为桃黍。桃黍紫红色的穗子约有巴掌多大,颗颗珍珠般的籽粒密密实实的簇拥其间,沉甸甸的从桃黍秆的顶端悬垂下来,把桃黍秆都压得半弯了腰。那遍地遍地的桃黍呵,近看若支支火炬,远看似团团红云,为金秋的田野增添了几多绚丽色彩!黄豆熟了。黄豆拇指大小、铃铛形状的荚角垂挂枯叶干茎的下面,每有风起,便飘呀摇呀的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相互碰撞着,嬉闹着,行走田畔,你仿佛都能听到那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和嘻嘻呵呵的嬉闹声。绿豆熟了。绿豆已经摘过几茬了,然而即将枯萎的藤叶间依旧在不屈不挠的开着细碎的白花,结着墨绿色的长荚,——绿豆“捞秋”(就是到了深秋仍能继续开花结果的意思),这话果真不假。还有花生,还有红薯,还有棉花……
秋天,真是一个令人欢悦的收获季节啊!
在高粱、黄豆、绿豆的陪伴下,苞谷也急不可耐的向人展示着自己的生命价值了。
看吧,苞谷的茎秆在一天天的干黄着,苞谷的叶片在一天天的枯萎着;看吧,苞谷的穗棒在一天天的瓷硬着,苞谷的胡须在一天天的轻燥着;看吧,微风拂过田间,苞谷的叶片在唰啦唰啦的欢唱着,苞谷的胡须在浮浮扬扬的飘荡着。——满地的苞谷棵子就象一位位虽然年过花甲但却精神矍铄的老人,它们整整齐齐的站于田中,在半露出颗颗饱满的金黄色的苞谷籽粒的同时,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仿佛在对着漫步田间的农人们高声叫喊道:主人,我们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吧?……
早在苞谷孕穗上浆时期,许多馋嘴的人便蠢蠢欲动了。这时节,剥开苞谷穗棒外面层层包裹的青里透黄的嫩皮,白白的黄黄的苞谷籽粒就裸露出来了,它们颗颗晶莹剔透娇小玲珑犹若古典美人的贝齿,整齐成行的排列于苞谷圪垱上,指甲轻轻一掐,一泡青香四溢的嫩水便涌流了出来,直看得人情不自禁的便在舌下汪了一腔口水。于是,就有手脚不稳的人开始做贼了。做贼的常有过路的妇女,她们打从苞谷地旁路过,瞅着看青的人卖眼的机会,手麻脚利的掰下一株两株苞谷穗棒掖在裤腰间,然后一扭一扭若无其事的走了远去;又有割草的孩童,他们偷偷摸摸的爬进地去,掰下三株两株穗棒塞进竹筐底下,上面用草覆盖严实,晚上带了回家。——所以对于过路的妇女和割草的孩童,看青的人总是格外注意;当然那些品德高尚的妇女、正直不阿的孩童也会尽量不往苞谷地边去的,瓜前不提鞋,李下不扶帽,会有“瓜田李下”之嫌嘛。
在当年的邓州农村,每当大秋拖着尾巴蹀躞而过的时节,如果接连下了两天三天的连阴雨,白天里既不能下田干活又把瞌睡睡得饱足的话,那么从五六岁到十三四岁的孩童们便会于晚饭后齐集村头或村尾某家农户的炕烟楼前,映着炕烟楼炕道内通红的火光玩纸牌、听古经、打闹嬉戏。这玩纸牌、听古经、打闹嬉戏不过掩人耳目、消磨时间罢了,大家的真正用意其实只有一个:偷苞谷穗。约莫更余时分,满村的人多已酣甜入梦,秋雨紧一阵松一阵的打在头顶临时搭起的塑料薄膜上,耳中自然也便响着紧一阵松一阵的噼里啪啦声音。该行动了!为首的娃子头(邓州乡间俗语,孩子王之意)点了三个两个人:你,你,还有你,快去快回!被点到的孩童大多泼皮胆大,喜欢攀高爬低,富于冒险精神,当下也不说话,只是身影一晃,便泥鳅般的消失在了墨黑细密的夜雨中。
这样的雨夜伸手不见五指,深沉静谧、阴森恐怖得连狗都不敢叫上一声,农人们就是宁愿损失几株苞谷穗棒也不肯轻易出门巡逻游弋;虽然如此,留守炕烟楼前的人仍是紧张得脸色发白,嘴唇控制不住的哆嗦着。不过顿饭工夫,几条黑影复又从夜雨中窜了回来,人人都是浑身精湿,嘴脸乌青,怀中抱着、腋下夹着三株两株棒槌般的苞谷穗棒;留守的人并不说话,只管七手八脚的上前接了苞谷穗棒,也不及剥皮,或用捅煤灰用的铁烧火棍插了放在煤火上烤,或直接埋进炕道下的煤烬内,依靠煤烬的余热将其蒸熟。烤蒸期间,人人皆双目炯炯,喉间不停的咕咚咕咚的咽着口水。终于,放在煤火上烤的苞谷穗青皮燎尽,露出了金灿灿黄澄澄的苞谷籽粒,而埋进煤烬中的苞谷穗大约也该熟了,一股郁香悠悠飘出。娃子头一声令下,大家奋力动手,把铁烧火棍上的苞谷穗拔下来,把煤烬中的苞谷穗扒出来;——啊呀,那个清香味,那个芬芳味,那个焦煳味,真是尚未到口,便已令人垂涎三尺了。
这些烤熟蒸熟的苞谷穗有两种吃法:如果籽粒还嫩,那就双手捧住苞谷穗棒的两端,孙猴子偷吃蟠桃一般牙齿对着籽粒大口啃咬,先啃梢,再啃尾,最后啃中间,大口咀嚼,快速吞咽,任凭烫得满嘴起泡也决不肯缓上一缓,直吃得两个嘴角满是苞谷籽粒的白液;如果籽粒已经变硬,那就一手忍着灼热攥住苞谷穗棒,一手将籽粒一行一行的快速扣下来,看看扣够一把了,便迫不及待的捂进嘴里,快速咀嚼着,囫囵吞咽着。吞嚼完毕,又把剥下的苞谷皮、失去籽粒的苞谷圪垱统统丢进火炉内燃烧净尽,消灭赃证,防着第二天主人追来闹事(炕烟楼的主人因也分得了一杯羹,自然是不会泄密的);一切处理完毕,大家呼哨一声,作鸟兽散。
第二日的清晨,这伙孩童中的一个酣梦醒来,老觉牙齿的某个部位极不舒服,翘了小拇指甲进嘴一剔,原来作祟的却是一片苞谷籽粒的碎屑。孩童郑重的想了想后,将碎屑依旧填进嘴里并轻咀慢嚼着,——哎呀,余味犹存啊,芳香萦颊啊!孩童便后悔昨夜吃得太快,竟忘了细细品味……
尽管土地承包了,粮食增产了,然而在那样的年代,农民节俭持家、勤苦度日的本性决定了哪怕是经济最为宽裕的家户,也决不会豪阔到要吃宵夜的地步,何况农村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宵夜”一词存在。“半桩,饭仓”,半大的孩童们吃饭多,消化也快,所以总是觉得饥肠辘辘,仿佛吆头牛也能一口吞进肚里,尤为不能忍受的是,大人们常以夜间不需干活为由,晚饭便老是稀汤寡水,半点干货也没有;孩童们就总想着在正餐之外,再自己寻些食吃,于是就有了前面的一幕。他们雨夜里偷吃苞谷穗的经历,浪漫一点的说,大约便相当于今天城里人吃“宵夜”吧?……
“偷”,毕竟是趁人不备时窃走东西,带着些冒险和侥幸的意味,倘被捉住,几个耳光一顿饱揍,甚至又被绳捆索绑、押着满村示众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孩童们的经验教训是:这事不能多干,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作为父母,在这苞谷孕穗上浆时期,偶尔心血来潮,也会光明正大的给孩子们尝一次鲜,——当然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消除他们那点蠢蠢欲动的雨夜做贼的心思。这尝鲜的办法是:做父亲的从自家地里掰回几株苞谷穗棒,做母亲的将这些穗棒剥皮留籽,或者放在擂臼内确得半碎,或者铺在石碾上碾得半碎,更多时候为了省事,干脆仅仅剥去外皮,而将苞谷穗棒在礤子上礤下籽粒,然后下进开水锅里煮熟,一碗一碗的盛放桌上。这种饭食俗称“苞谷仁汤”,缭绕的白汽中,清亮的汤水下,瓷白的碗底间,煮得嫩黄稀烂的苞谷籽粒片片可见,真是既芳香扑鼻又清鲜诱人哪。这“苞谷仁汤”一年里难得喝上三回两回,孩童们自外面回来,鼻孔一抽:咦,什么吃的这么好闻?待看清是“苞谷仁汤”时,立刻啊呜一声低叫,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
这样的吃法只能限于尝鲜,因为苞谷籽粒还没有完全成熟,对于一贯讲求实际的农民来说有些太过浪费粮食。当然贪嘴的猪们是不会这样想的。一望无垠青碧夺目的苞谷棵间,一头跳出圈墙的生猪踅踅摸摸的溜了进来,准备大快朵颐了。猪们偷吃起苞谷穗棒来,那可真叫轻车熟路:两条前腿骑跨着苞谷棵子,将苞谷棵子压得半弯了腰,估量嘴巴够得着了,这才一口就把苞谷穗棒咬断下来,然后放过苞谷棵子,开始狼吞虎咽,开始生吞猛噬了。这种吃法很伤苞谷(猪的主人和苞谷地块的主人往往并非一家,矛盾即由此而始),因此最为农民所恨,于是“虎子蛋”便又被派上了用场。这“虎子蛋”就挂在苞谷穗棒梢头的缨须间,猪压倒苞谷棵子,刚一张口去咬苞谷穗棒,不想“轰”的一响,登时重则当场丧身殒命,骨肉被人分而食之,轻则豁牙裂嘴,破相毁容,从此既无颜相见同类又无胆涉足苞谷地块了。还有獾子。獾子常于夜间出洞偷吃青嫩的苞谷穗棒,且又行踪诡秘,不易为人察获,于是看青的人便扛着猎枪逡巡地里,听到哪里有了异动,就“轰”的朝天放响一枪,借以将獾子吓跑……
时令到了仲秋,苞谷穗棒完全成熟了。这完全成熟的标志就是:剥去外面的包皮,指甲对着籽粒表面狠力掐下,籽粒表面非但不再溢出清香嫩水,反倒硬得不能几乎掐透。于是便该收获了。在邓州农村,苞谷的收获直观的说就叫“掰苞谷穗”。掰苞谷穗虽然不似割麦那样紧张得令人透不过气来,也不似割麦那样疲累得令人瘦骨羸形,但却依旧要赶节令,依旧要抢时机;因为与苞谷同样需要收获的还有高粱、芝麻、花生和红薯、黄豆,因为各类大秋作物收完之后还要立即腾茬整地,播种麦子。这时候乡间的学校往往都放秋假,自然又是男女老少齐上阵,自然又是日夜兼程赶进度……
看吧,那蔚蓝的飘着絮状白云的天空下,那广阔的青黄交杂的苞谷棵子间,男人们肩上背着背笼,一面双脚大步前走一面两手快速劳作,麻利的掰下左右两侧两排苞谷棵子腰间揣着的穗棒。他们的动作迅捷而连贯,简洁而有力,显示出了熟练的劳动技能:伸手握紧苞谷穗棒的梢端,猛的向下一扭,“喀——”的一声轻微脆响,苞谷穗棒和苞谷棵子相连的纽把即被折断,一株苞谷穗棒就被掰了下来;眼睛看也不看便随手向后一扔,苞谷穗棒保证稳稳准准的落进了背笼里面。他们两手并用,左右开弓,掰得非常迅疾,扔得十分准确;但听“喀喀”响声不绝于耳,但见穗棒青影连绵飘飞,令人目瞪口呆之余,还竟以为是在综艺舞台上做着背后扔弹的魔术表演呢!
看吧,妇女和上了年纪的老人力气较小,不能背动背笼,那就挎着箩筐,各掰两排,努力的和男人们并驾齐驱协同作战着。看吧,五七岁的孩童个虽不及苞谷棵子高度,但也挎着更小的箩筐积极热情的参与了这场战斗:他们掂起小脚,双手够着苞谷穗棒的梢端,龇牙咧嘴的将身子使劲向下一坠,——虽然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但却毕竟把苞谷穗棒也给掰了下来。面对这种情景,你可不能嘲笑:蚊子大腿也是肉,虼蚤虽小跳得高,革命不分男女,收获不分老少;何况这是劳动的开端,是生活的起步,也许用不了十年八年,一个大棒劳力就会生龙活虎的站在你的面前呢!……
正常情况下每秆苞谷棵子都能结出两到三株若大若小的穗棒,这就好象一个母亲同时孕育抚养了两到三个孩子似的;这些大大小小的穗棒都要掰下来,运回家,做到颗粒归仓,因为毕竟都是粮食,毕竟都可果腹嘛。在一排排劳作着的农人背后,那些掰去穗棒的苞谷棵子就如刚刚分娩完毕的产妇一般,既瘦骨伶仃又枝叶萧条的枯立于瑟瑟的秋风中,满脸疲惫劳乏、落寞忧郁的表情;也许,作为一株植物,它们是在对自己从春到秋的生活历程、从幼到老的生命历程做着总结吧?
背笼装满了,箩筐也装满了,于是就或背或挎的走到地头,将里面的苞谷穗棒统统倒进停于地畔路上的拉车厢内,——地里虚软难行,又有苞谷棵子阻挡,所以拉车一般是不驶进去的,——然后继续回进地里,继续掰着苞谷穗棒。歇息时候,如果大人心情顺畅,精力盈余,就会寻找苞谷地里那些未结穗棒的苞谷棵子折断下来,撇去枝梢茎叶,只留中间一段递给孩子。这样的苞谷棵子因为不会孕穗,所以被称为“公苞谷”;“公苞谷”因为没有把体内养分输送给苞谷穗棒,所以就格外的甜而多汁。孩子们将“公苞谷”拿在手里,用门牙小心啃剥去掉外面的一层硬皮,然后用切牙嚼碎内瓤并吸溜吸溜的吮咂着其中的汁液,啧啧,那种甘甜滋味,绝不亚于今天城里孩子们所吃的甘蔗呀!
节令虽已入秋,但秋老虎依旧垂死挣扎,疯狂肆虐,烈日凶巴巴的端挂中天,丧心病狂的逞施着最后的淫威,万道灼热光柱炙得人的头皮脊梁生疼;苞谷棵子的叶片虽已渐枯,但边缘的锯齿却更为锋利尖锐,仿佛专门和人作对似的,碰到胳臂肩膀,“嗤”的就是一道血口……
人背着装满了苞谷穗棒的背笼上身前倾几成直角,艰难的在苞谷棵子中间穿行着,由于苞谷穗棒的重力作用,一脚下去竟能陷进土里二指多深,赤裸的腿肚间更是紫黑色的血管根根凸起,状若蚯蚓蟠曲。汗珠粒粒,噗噗的滴落地上;气喘吁吁,眼前直觉金星乱冒;身体摇摇,就好似有只无形的大手在后面抓着背笼的上沿乱推乱晃一般;脚步不稳,两腿颤颤抖抖,控制不住的老往一块绞扯。——支持不住了,就快要支持不住了,可是你却不能将背笼放在地上稍稍歇息片刻,因为这一放下,可就再也背不起来了;绝望中你抬起眼睛,隔着哗哗的雨帘似的汗珠向前一看:天哪,怎么距离地头拉车还有那么远的距离呀?……
一背笼一背笼、一箩筐一箩筐的苞谷穗棒被倒进拉车厢内,车厢四边又早圈起了一扇类似于围墙的稿荐,这东西可在增加拉车容量的同时,又能预防车厢内的苞谷穗棒因为半路颠簸而掉落地上;农人们还常在稿荐上沿竖直的插上一圈苞谷穗棒,这样就更会挡着里面的苞谷穗棒不致半路掉落了。一切摆置停当,便开始驾起拉车朝着家的方向进发了。
翻过了三道坎儿,转过了两道弯儿,前边便是那道臭名昭著的大坡了。大坡因为长而且陡,等闲之人驾着空载的拉车都难以逾越,所以搞得远远近近的人家望而生畏,搞得满村里的青壮年男人找不到老婆,中老年男人也找不到老婆,冬天来了,大家只好挤睡在一个被窝里,既同甘共苦又相依为命,既生生不息又现身说法的践行着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为什么区区一道大坡便搞得全村的男人都找不到老婆呢?听吧,那句流传已广的顺口溜是这样说的:“有女不嫁×××岗,薅扁豆葳烂裤裆;有女不嫁×××寨,上大坡挣断裤带”,顺口溜中的大坡就是眼前的这厮了。——×恁酿的大坡,老子今天非要征服你不可!“呸呸呸呸”的往掌心里吐上几口唾沫,然后驾着满载苞谷穗棒的拉车疯狂的朝向大坡冲了上去。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十米;三十步,二十步,十步,五步。看看距离坡顶树梢不过丈余多远的距离了,可是却手腕酸软,腿脖僵硬,心脏敲鼓般的咚咚狂跳着,似乎就要蹦出了胸膛,嗓眼腥甜,喉咙漾波,似乎就要“哇”的喷出一口污血来。挣扎着,再挣扎着,翻过大坡,便是平坦大道了,翻过大坡,媳妇便有八成希望了。挣扎,再挣扎,挣扎到底呵……
一块地里的苞谷穗棒掰完了,但却可能由于疏忽,还有个别一秆两秆苞谷棵子上的穗棒没有掰净;这一秆两秆苞谷棵子隐藏在众多的同类中间,一时很难发现。于是做父母的就丢给孩童一个箩筐:去,趁着空闲,溜苞谷穗去!溜苞谷穗就相当于父母给了孩子们一个寻找错误的机会,使他们知道即便是大人其实也有犯错也需补救的时候。孩童们便挎着箩筐兴冲冲的朝向苞谷地里进发了。正是天清气爽、秋高草肥的时节,掩避于草棵子里的蚂蚱陡遭惊动,拍着翅膀,拖着饱满肥硕的肚腹仓皇飞起,“啪”的一响,撞得腮帮子生疼;——用不了多久,它们就该将尾部弓起插于地下繁籽产卵了吧?繁籽产卵之后,就该在瑟瑟的秋风里被冻得浑身僵硬而死了吧?孩童们钻进苞谷地里,一面暗自思想一面擦亮眼睛,一棵一棵的仔细搜索着:好,前面有一株苞谷穗棒没掰下来,这穗棒起码也有牛角来大,要是被别的孩子溜了去那多可惜啊!跌跌撞撞的扑上去时,心里的那份激动啊,简直不亚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