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K兄弟过来后，伯伯和我们家各摊一个。灰锅生平不爱学习，写作业更是能拖则拖。

一天傍晚，伯伯从田里回来，督促灰锅用功。按规定每天写两小时的作业。灰锅慢吞吞拿出《暑假作业》，趴在桌子上愁眉苦脸地像只被锁在笼子里的小鸟。

伯伯躺在躺椅上，看看手表——5点半。脱下来放一旁。因农活太累，刚一躺下就沉沉睡了。

一觉醒来，摸过手表一看，指针接近8点。惊讶地擦了擦表面再看，没错。忙叫灰锅休息，催大恩妈赶紧烧火：“啷采地搞（怎么搞的），这半起哒（这么晚了），饭还没熟？”

灰锅喜滋滋地收好作业，出去放松。

在杉树下吃饭，尾巴子的爸爸从旁边经过，嘴里嘟哝着：“新闻联播快开始了，今天来看哈新闻联播他妈个批。天天看那狗日地《楚留香》，看多了也没得味。”

伯伯说：“鬼嚼。快8点了还看新闻联播，看晚间新闻吧你？”

尾巴子的爸爸说：“哪里8点，7点都还不到，规规矩矩地新闻联播正开始么。”

伯伯狐疑地看看手表，看看灰锅，又跑去隔壁瞄了瞄。灰锅一口饭含在嘴里，半天咽不下去。

伯伯来我们家吃饭，对我爸说：“……灰锅，你不要看他小，一肚子鬼胎！我要他写两个小时作业，你说他搞地个么猴？他趁我睡觉，把手表往前赶哒一个小时。我说他今天呛啷这么自觉，写作业写到8点了，赶紧让他去玩……搞了半天，是个活鬼打架！”众人大笑。

三字经

村里有段时间流行三字经。

尾巴子家前面的树林里，有很多人迢麻绳。其中有位大娘的《三字经》背得熟，我们没事就跑去听她背一段。并对她表示由衷的钦佩。

我用心记了几句，除了“人之初，性本善……”之外，还知道“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

有次我正背：“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雁无痕见我不会了，便接：“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我见他支支吾吾一阵，也不会了，忙接“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非常顺畅，如行云流水一般。

雁无痕大喜，赞道：“贤弟，好才学！”

我笑着说：“兄台，过奖过奖……”叹口气又说：“唉，听说学问太好了影响寿命，一般都活不长。你说我们这么高的学问，以后可怎么办呐？”

雁无痕说：“是啊是啊，现在变憨也来不及了，呛啷搞哦……”

造谣

傍晚，去大恩妈家玩。 穿过菜园子，见远处俊泡家灯火通明，乐声阵阵。我问：“俊泡家在搞么家，是啷怎威武啊？”

KK小声对雁无痕说：“听说俊泡死了……”

雁无痕一愣，也小声说：“恩，好像是。就不晓得是呛啷死的？”

我大惊：“俊泡死了？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昨天还跟他板了格子的……”

两人不理我，只顾轻声交谈。KK说：“听说是吃错药了，从医院一抬回来就不行了……”

雁无痕说：“我就说他们屋里这两天都燃的灯……对了，他们家就他一个儿子吧？”

“还有一个，叫什么虎子吧？”

“那还好，起码还有一个。”

我在后面焦急地说：“哪里是虎子，虎子又不是他哥哥，他哥哥是羊子！”

KK说：“对，好像是叫羊子……”

两人一唱一和，我深信不疑，也不跟他们走了，撒腿就跑了回去。睁大眼睛对妈妈说：“听他们说俊泡死了！”

妈妈惊疑：“听哪个说的？没人说这个事啊”。

“雁无痕，KK说的。说是吃错了药死地。”

我爸出来看看说：“树儿是俊泡老头子的杠子（连襟）。俊泡要是死了，树儿今天要去抬灵。树儿屋里咔动静都没得么，听他们呼（骗）你。”

我还有所怀疑的时候，突见俊泡骑着自行车从前面疾驰而过。我大怒：“好你们两个大骗子！”转身又去大恩妈家。

伯伯问：“你是啷又跑来了？”

我问雁无痕：“你刚才不是说俊泡……”

“哪个说俊泡啊？你是啷又跑来了？”雁无痕急忙打断，大概怕造谣被揭穿了，被他爸训。

我得意起来：“刚才你们两个，还说别人俊泡……”

“天都黑了，你是啷还不回去？回去晚了，你爸又要骂你。”

好啊，还搬出我爸来吓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骗我。我笑着说：“我回去还问了我爸，你们还说别人俊泡……”

雁无痕似乎听不得俊泡两个字，忙不迭地说：“等哈天黑了，看你呛啷回去？晚上路不好走，还有蛇，你又要嚇地哭，又要别人送……还不快咔趁亮回去。”

伯伯说：“他来这边玩哈么，你老赶他回去啊？”

谣言

早上去上学，教室里一片混乱，大家纷纷说：“打针了！今天有人要来学校打针了！女生打肚脐，男生打太阳穴……”

“打了不能生小孩，打了就完蛋了……”

“听说是日本人搞的鬼……”

“那我们赶紧跑吧？”

“跑？到时候把校门一关，打一个走一个，看你呛啷跑？”

“……”

矮子说：“不是只有小学生才打，大人和小吖都不打吗？一会他们来了，我就说，走，我的儿，爸爸带你回去。你就说，爸爸，我再也不跟哥哥来学校了，呜呜呜呜……”大家一边心惊胆战，一边笑个不停。

突然，高年级的有人往外跑。见有人带头，局势顿时失控，大家一哄而散。校门通常只开一个小门，众人在小门处挤成一团，很快栅栏门上也爬满了人……

暑假，灰锅过来玩，我问他们学校有没有类似事件。灰锅说：“有啊。听说到了时间，军队架着机关枪守着门，谁都不许走，谁要跑，直接毙了……我们都快嚇死，都跑了。我和几个同学怕半路被人抓住，不敢回家，跑了十几里路，跑到别人窑洞里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