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乱年代,没人可以回避。
他是一个读书人,家境在小镇上算是比较富裕的,生命的前二十年都是顺风顺水的。直到小镇响起了枪声,那是敌国军队在侵略国家。大难临头,他在家人逃难的时候跟家人走散。流浪了两天之后,他被带到本国军队中,充当士兵。在面对残酷的战争时,他胆怯了,不断地颤抖着,看着周围人的死亡,他万念俱灰,但总能幸运地活下来。他想过逃跑,纵使当个被人唾骂的逃兵也好,总要好过在战争中被不知从敌人还是友军的子弹打中而死亡。于是他趁着夜里军队行军的时候跳下车跑了,有两个士兵来追,被他通过躲在路边的野草地里避过去了。
他逃到一个小村子里躲了起来,却发现第二天夜里,小村子便被飞机轰炸,他吓得屁滚尿流。顺着河流逃到了大山里,谁知第二天下午就有两股敌对士兵相遇,在他所在的石洞洞口打了整整一个下午。他不敢逃出去,怕被射死,只能躲在石洞里。听着石洞外的枪声,屈膝抱着自己的身体不断颤抖。用手捂住耳朵,却发现枪声越来越响。
煎熬的一个下午过去了,枪声终于停了,他却被敌国军队发现,又带进了军中充当士兵。他随着这支小股军队又辗转了半个月,来到了一个小城充当驻守军。他因为太胆小,被他队长和其他士兵嫌弃,便被派到了后勤处,负责给当地驻守营地采办蔬菜粮食的随军厨师当助手。他终于不用直接上战场了,他十分高兴,一点都不在乎被他们看不起。
在小城里买菜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善良的卖菜女,他渐渐爱上了她,她也十分喜欢斯文的他。可是他在给敌国军队做事,女子知道后痛哭,自己相依为命的爷爷就是被敌国军队打死的,她要跟他决裂。他十分痛苦,手里拿着送给女子又被退还回来的祖传玉佩,痛哭流涕。
后来女子被抓,他盯着敌国军队残忍杀害了女子,而他什么都不敢做。在敌国军队中受尽屈辱,当敌国士兵把他是本国人的事实告诉小城人民的时候,他的脸憋得通红,脸上充满屈辱,充满愧疚,充满了愤恨。人们都在骂他,指责他,甚至有人带头打他,而敌国士兵在一旁看他笑话。他被恼怒的人们打断了一条腿,而那两个敌国士兵却不了了之。
他还在给敌国军队买菜,卖菜的农户说不卖给他们。结果农户被敌国士兵收拾了一顿,周围的人都在小声指责他,说他叛国。在敌国士兵的怒视和威胁下,众人不敢在说什么,然而他的耳朵还在出现众人的言语,谴责,愤怒,诅咒——他出现了幻听。
半个月后,国军又打来,跟驻守的敌国军队打了一天一夜。他蹲在阴暗的厨房角落里瑟瑟发抖。他出现了幻视——看到了被杀害的卖菜女站在他面前,她对他怒目而视。虽然她也爱他,但是她无法忍受心爱的人为敌国做事,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那个玉佩。在月光下,在枪声中,在硝烟未散的营地。他看着前方他深爱着的女人,跪在地上痛哭。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一切都是被逼迫的。从来就没人问过他的意愿。战争年代,什么都不能自主,也没人可以置身事外。他很懦弱,没有反抗的心,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出现幻听幻视的他拿起厨房的菜刀,泪水夹杂着太多太多的痛苦和悔恨,将菜刀对着自己的脖子……一颗炮弹飞来,正中厨房,弹飞的案板砸晕了他,大火迅速蔓延。
当他被国军发现时,他的脸被烧伤,基本辨认不出原来面目。因为靠近水桶且被发现得早,侥幸没被烧死。国军看着他本国服饰,认为是国人,便救下了他。当他在营地里醒来的时候,他清楚地知道他还活着,但是他并不感到幸运,他本来就是要结束自己生命的。照顾他的是一个年轻的随军小护士,青涩的样子,在看到他的包裹着的脸的时候,总觉得害怕。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猛地一震,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剧烈挣扎着,拔掉针头,疯了一般冲出了医护帐篷。在简单辨别方向后,扶着瘸腿,一颠一颠地朝原来的营地厨房跑去。他在原来的厨房的位置仔细辨认,在一堆残墟败瓦中不断翻找。他没有回到医护帐篷,在出营地的时候,守卫士兵问他身份。他撒了谎,说自己是本国军人。人生第一次撒谎,但是他心里却异常平静,就好像说的就是事实一样。
过了两周,他回到了小城里,看到了那些曾经骂过他的人们。他们对他的遭遇很同情,经常送米送面接济他。而所谓的遭遇,则是他编造的一段谎言,说自己是随军征战的士兵,冲入敌军营地被炮火炸伤。即便如此仍然坚持干掉了两个敌军士兵,却被打中大腿,昏迷后被国军救回。醒了之后,因为腿瘸和视力太差,被送到城里,不再随军出征。
他在小城里和曾经对他恶言相向的人们一起生活着,接受着他们的好意,生活在伪装和谎言之中。只是在夜晚的时候,他才默默拿出破碎了一半的玉佩,默默流泪。那是他醒后,瘸着腿翻找了一个下午才找到的。
他开始回家乡寻找他的家人。几经辗转,终于找到回到故地的以前的老管家。并从老管家口中得知家人在逃亡过程中被敌国军队冲散,父母已亡,小自己七岁的弟弟失踪,九死一生。在嘱托老管家如果发现弟弟便让弟弟去小城找他之后,他便回到了小城。他没有继续寻找下去,他很累——在得知噩耗的时候,他眼神落寞,眼前的世界变得更加模糊。
这年冬天,前线传来捷报,战争终于进入尾声。国军终于抵御住了敌军的侵略,两国签订了停战条约。长达五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人们上街游行庆祝。他呆在家里,在炉火旁,他又看到了她。他向她诉说着自己的思念,她拥抱着他,他泣不成声。第二天,邻居发现了他躺在了炉火旁,炉火已经熄灭,他面容平静,仿佛呆在母亲的怀抱里,已经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