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届高三的最后一个语文晚自习就快结束了,要说开心吧,显得我很无情,毕竟这是我带了三年的两个班级,总会有些不舍!要说恋恋不舍吧,又显得矫情,毕竟长达三个半小时的自习课也很难捱!
我心情复杂地站在讲台前,欲言又止,要说点什么,觉得还没到分别的时刻,不说呢,又少了一份仪式感。
自习结束前两分钟,那个黑黑的男孩走上讲台,双手递上一个本子,说:“老师,这是我写的其中一本,您看看。”
我接过本子,打开一看,吃了一惊,我只知道他一直在读书、摘抄,不知道他已经有自己的集子。
三年前的往事浮上心头。
2017年九月,我接手了高一的两个班,一文一理。理科班的孩子多淳朴啊!上课时,他们总是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我讲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动听。可其中那个黑黑的男孩总是在做数理化,对语文毫无兴趣。晚自习也一样,我布置了语文作业,他置之不理,一样的埋头做数理化。我要么轻描淡写,给他讲两句苍白的道理,要么严厉地命令他拿出语文来。他有时也不理会我。
大约期中时,教务处进行不记名的教情调查,班上的同学几乎都给我打了满分,其中只有一份赫然写着“20”分,一看那标志性的丑字,我就知道是他。要是20年前甚至是10年前,遇到这种事,我一定是火冒三丈,中年以后,理性多了。
我一样在班上愉快地进行教学,没有特别关注他;他一样我行我素,独来独往。
有一天,课前5分钟演讲轮到他了。他冷冷地黑着脸走上讲台,但他演讲的内容着实吓着我和全班同学了,其中满是对生的厌恶和对死的向往……
再后来,学校给全年级的学生进行心理测试,有障碍倾向的同学名单里有他。
我不是专业老师,不敢造次去追本溯源,但想到长达三年的语文课堂,我总不能一直无视一个孩子的存在和他80来分的语文成绩。
于是,我跟他说:“你不喜欢语文,是因为你不喜欢我的教学方式,但高考必须要考语文。你可以在语文课和语文早晚自习上读你喜欢的书。”
从那以后,他真的开始了阅读,再后来是如饥似渴地阅读和摘抄,语文成绩也渐渐提高了。我有时故意拿起手机拍他读书的情景,对他说:“我要把你当成一个不听课也能考好成绩的案例。”这时,他黑黑的脸上就会有一点笑容。
“老师,这几首是我自己比较满意的,您看看。”
我回过神来。
我们一直在忧伤未来,却没有想过有的人根本没有未来。
日落,夜就明了;你来,月就隐了。
一个连自己都不开心的人,又如何给别人带来快乐;但两个都不幸福的人在一起,却能给对方快乐。
这时,下自习的铃声响了,几个同学围上来一起看。一个女孩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能写出这么好的诗?”
这些诗句有的很深邃,充满哲理。我一边看,一边感叹,鼓励他:“高中三年,你比别人多了一样收获,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他说:“他们都说我很猥琐!”
女孩说:“谁说的,我们都觉得你很独特!”
我说:“你就是个诗人!”
我翻到扉页,上面写着:
“好想有一个理由,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能做些什么?我又是为了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看,多像今年的高考全国三卷语文作文题。
也许,每个孩子都有不为人知的苦楚,而有的孩子对自己的苦楚进行痛苦的思考,于是就成了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