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某天，约见了朋友的朋友，帮她答疑解惑。当然，是免费的。电话时我强调：上午9点15分准时到我的办公室。但这位姑娘还是在9点30分的时候才出现在我面前，没有解释，没有道歉。坐下后便开始了毫无重点的讲述。想想自己15分钟后的会，再看不停闪动着的手机屏幕（手机一向静音）。我打断她，着重问了几个问题后直截了当给了答案。
期间，我接了六个电话。这并不耽误我对她描述内容的记忆。这么多年，我已经学会了两只耳朵分开工作。但她似乎很不满，不满我心不在焉的态度。直到我给她最简单、明确、直接的答案，并打印出必备清单。她才两眼放光地说：“阿猫，你就是我心目中专业人士的样子，你太聪明了……”
我打断姑娘的话，明确表示自己在9点45分还要开会，起身，请她离开。
事后，朋友给我打电话，竟是苦笑对我说：姑娘说，阿猫这样的专业人士，举手之劳还那么慎重其事。
何须解释？这样的“诋毁”不知道已经收到过多少了。“举手之劳”，“成功根本就是因为聪明”，“家里背景很深厚吧”，“我要是也读了法学也是如此”……
我当然不是成功人士。却想替成功人士说句话。那些人前风光的存在，是多少背后辛酸得来的，可谁有看得见？
比如我大学时代的好友W。W目前是某公司大中华区的头儿，穿西装打领带的时候就是小姑娘眼里成功男人的样子，连袖扣闪烁的光芒都夺人眼球。
我与W并非同城生活，毕业后的第一次见面是我们都到上海出差的机缘巧合。W见我时，仍旧穿的金光闪闪的样子。相比之下，我圆领T和牛仔短裤的打扮简直对不起高档酒店waiter的眼睛。我作出色眯眯的表情看着W，说：“哎哟，不错哟，成功人士啦！”
W回了我一个字，“屁！”
我当然知道他有多苦才走到今天。大学时候，说普通话都带口音的W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先跑步半个小时，然后在操场的某个角落练英语；留学之初，经济拮据，什么刷盘子、传菜员、酒吧招待等等他都干过，往返国内从来都是经济舱，一双大长腿下飞机时都发抖；工作伊始，全是白人的公司里，他一个黄种人受尽了白眼。
直到，公司要在国内设立分公司，他中国人的背景，两年多任劳任怨的经历，英语日语说得牛逼闪闪的能力，才使得他在一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开始了辉煌的成功人士的履历。
“我第一次从英国飞国内是坐头等舱，腿伸直了，脖子不僵了。阿猫，我不瞒你，戴上眼罩就开始哭。这么些年吃得苦、遭的罪，我觉得一张头等舱的票就抹平了。真好。”
是啊，所有人都看到W如今金光闪闪的形象，仿佛他出国转了一圈，轻轻松松就渡上了一层金色，可谁知他那些年受的苦、遭的罪。体格魁梧的大男人，因为头等舱的舒适都能默默流泪，哭的不是那些年受的苦，而是这些苦，终究是没有白吃。
分别时，W抱了抱我，说：你太瘦了，记得别亏待着自己。
别亏待着自己，说得轻松，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
投胎是个技术活，有些人生来吃穿不愁，有些人奋斗十几年，为的就是吃饱穿暖、不用露宿街头。
我有个闺蜜，是那种出生还被父母抱在怀里就认识的闺蜜。且称她为乐乐吧。
乐乐资质平平，相貌平平，读了个平平的大学，找了个平平的工作，收入比上不足，却也饿不着，在二线城市挣扎着。原本，我以为她会生活的还不错，至少不用愁吃愁穿吧。可现实简直将我一掌劈在了地上。
那年，我是去乐乐所在城市培训，乐乐妈收拾了一大包家乡特产让我送给乐乐，当我扛着大包推开乐乐家门时，毫不夸张，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我从来不知道人可以常年住在那样的房间里——面积不算大的房，竟是毛坯，洗手间和厨房有简单的上下水和必要的设备，没有床，床垫就放在大厅中央的地上，屋里黑扑扑的像个建筑工地。
最后我逃了，放下东西后，借口晚上还有事，离开了那个家。坐在出租车上，我真的哭的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乐乐，那个从小就爱笑、爱美的姑娘，如今愁眉苦脸的样子，完全就不是我印象中的她。
其实乐乐家境还不错，小康以上。那时乐乐的老公还在读书，月薪刚过三千的乐乐要负担房租、生活费及老公的学费，当然能省则省。后来乐乐老公毕业了，找到一份收入还不错的工作，俩人也重新租了住处，有简装修的那种。
原本以为好日子就在前头了，可结婚时，双方父母拿出一生的积蓄也不够房子首付，是乐乐老公向公司预支了一部分工资，才买了间小小的二手房，且需要还30年贷款。你以为好日子终于开始了吗？
没有，不几年，乐乐的婆婆得了癌症，花光了所有积蓄的同时还负债累累，最困难的时候甚至想到卖房子，若不是因为孩子受不了苦，一家三口怕是要重回毛坯出租屋了。后来，我拿出一些钱，补了缺，送走了老人。如今，两人的生活重新回到了起点。奋斗的起点。
你能说乐乐夫妻俩不够努力吗？
成功的W毕竟是少数，更多是乐乐这般，不敢生病、不敢休假、不舍得旅行、不舍得消费。W和乐乐都是我的密友，他们的努力程度不相上下，若说专业，W是制造业，乐乐是教育业，更无高低不同；若说学历，W是硕士，乐乐同样是硕士；若说家境，乐乐甚至比W要好。但从一个是否努力就判断两人成功的原因，并不准确。
努力奋斗与一朝成功之间根本就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若说有，那么，想要成功必须努力；努力却不一定成功。我们看到太多成功，以为那是一蹴而就的侥幸，是因为我们看到太多默默努力而没有成功的失败者。
真如开篇说到的那个朋友。他所以苦笑，是因为他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从司法考试时熬坏了身体开始，到工作最初被前辈当苦力使，到承受来自各方的夹板气，到夜里默默写总结写到十几万字，再到时间已经切割到15分钟为一个单位，仍旧应付不了凶猛而来的工作量。
而那些将我标注为专业人士的所谓咨询者，只看到我简简单单问几个问题，只需十分钟就解决好并列出清单，哪里看得到脑子里如同电脑般飞速旋转？
我不反鸡汤，只是见多了长久努力而并不如世俗般成功的人之后，厌恶了鸡汤的“唯努力论”，那些看似合理的文字一直在传达着——只要你努力，肯定人前显贵。成功到底是什么？是数量有限只有几人才能吃得到的人参果，还是树上垫垫脚尖伸长手臂就够得到的普通桃儿？
是啊，有人说，你又没成功，又如何判断成功人士的经历？可是，亲爱的们，是不是正因为我尚未成功，才懂得成功之路原本如此艰难？我不蔑视任何一种形式的努力，包括但不限于苦力、脑力，甚至潜规则，如果某二代也算是一种努力的话（至少是父辈、爷辈的努力吧），我愿意将其归纳其中，也愿意相信卑微如我们的每一次努力都是进步。
只是，生活不是做梦，是不是需要一个戳破肥皂泡，给芸芸众生看到血淋淋现实的“讨厌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