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

家父

文/兪秋

在我灵魂的最深处,记忆宛如一座神秘且尘封已久的阁楼,被时光精心铸就的锁紧紧守护着。而那把开启阁楼之门的钥匙,悄然隐匿在心底最柔软、最敏感的角落,平日里被层层情愫包裹,鲜少触碰。然而,每一次当我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插入锁孔,轻轻转动,那些与父亲紧密相连的旧时光,便如同老电影般,带着岁月独有的昏黄滤镜与沙沙作响的质感,一帧帧、一幕幕,在眼前徐徐放映开来。而父亲年老时留下的那张照片,恰似这部漫长人生电影开场时的定帧画面,牢牢地、稳稳地镶嵌在我心尖之上,成为我回忆往昔、追溯父爱的永恒起点。

照片里,父亲的面容仿若一本被岁月反复翻阅、写满故事的古籍,脸上那一道道深刻的皱纹,犹如岁月驾驭着锋利的犁铧,在他曾经平滑的面庞上辛勤耕出的沟壑,每一道都镌刻着生活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即便如此,这些沟壑却怎么也掩不住从他内里散发而出的那股慈祥光芒,宛如冬日暖阳,穿透云层,温柔且坚定地洒落在我心间。遥想当年,他身姿笔挺似苍松,傲然屹立于生活的风雨之中,以钢铁般的脊梁扛起家庭的重担,抵御外界的霜寒雪冻。可随着年月无情流转,时光这双看不见的大手,一点点压弯了他的脊背,磨蚀了他的英挺。但那眼眸深处闪烁的神采,恰似夜空中璀璨的星辰,未曾被岁月完全黯淡,残余的帅气,更是如陈酿的美酒,在悠悠时光里,持续诉说着往昔的风华绝代,见证他曾意气风发走过的岁岁年年。

犹记我初临人间之际,父亲彼时正扎根在镇里,如同一只不知疲倦、永不停歇的陀螺,被工作的皮鞭狠狠抽打着,围绕着职责与生计高速旋转。每日清晨,天边曙光尚未破晓,他便已裹挟着夜色匆匆出门,奔赴工作岗位,忙碌于繁琐事务之中,身影穿梭在大街小巷、市井阡陌,直至夜幕深沉、繁星满天才拖着疲惫身躯归家。然而,我的诞生,仿若一道夺目闪电,刹那间打破了他既定且单调的生活轨道,为他灰暗忙碌的世界注入了一抹绚丽色彩,带来无尽的希望与喜悦。听闻喜讯的那一刻,父亲满心都被欢愉胀满,喜悦之情如决堤洪水,汹涌澎湃,瞬间冲垮了他往日的沉稳冷静。他匆忙搁下手中事务,脚步踉跄却又急切地奔向集市,像是一名奔赴战场的勇士,目标明确且坚定-定要挑选一只最为威风凛凛、毛色鲜亮的公鸡,那公鸡在他眼中,已然是滋养产后母亲身体、传递浓浓爱意的“主力军”。一路上,他脑海中尽是我那皱巴巴、红扑扑小脸的模样,幻想我挥舞着小拳头、啼哭或憨睡的姿态,脚下步伐愈发急促,每一步都似带着积攒多年、喷薄欲出的爱,恨不得生出双翼,飞奔回家,第一时间将这份爱意倾注在我与母亲身上。

奈何命运总爱捉弄人,或许是老天开的一个小小玩笑,亦或是过度喜悦迷了心智、乱了分寸,那公鸡趁父亲赶路途中偶一分神,瞅准时机,猛地挣脱束缚它的绳索,扑腾着矫健有力的翅膀,瞬间没入路边茂密草丛之中,没了踪影。父亲见状,瞬间慌了神,往昔的从容淡定烟消云散,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顾不上整理被扯歪、凌乱不堪的衣衫,也全然不顾路边行人投来的诧异目光,一头扎进那一人多高、荆棘丛生的草丛,嘴里不停念叨着“可不能丢了,千万不能丢了”,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惶恐,在草丛狭窄缝隙间、交错的灌木枝头!像只觅食的野兔,来回穿梭、仔细搜寻。从烈日高悬当空,炽热阳光将他身影烤得滚烫、缩成小小一团,到黄昏余晖温柔洒下,将他已然疲惫不堪、略显佝偻的身影拉长、拖曳在土路上,宛如一幅悲壮的剪影,历经数小时艰难寻觅,才终于在一处低洼潮湿之地,瞧见那公鸡瑟瑟发抖、狼狈不堪的写照。父亲长舒一口气,脸上紧绷的神情瞬间松懈,取而代之的是失而复得的狂喜,他大步流星迈向家中,怀揣着那只公鸡,更怀揣着一路积攒、愈发醇厚浓烈的父爱,迫不及待要将这份爱毫无保留地向我与母亲倾注。

童年时光,恰似一幅色彩斑斓、绚丽多姿的画卷,上面绘满了田野间的追逐嬉闹、河水里的摸鱼捉虾、山林中的探秘冒险,可偶尔也会有几滴调皮的墨点,晕染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小插曲。那时,我是村里出了名的淘气鬼,脑袋里仿若藏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装满奇思妙想的百宝囊,新奇点子如同泉涌,一个接着一个往外冒。五哥与我年岁相仿,志趣相投,灵魂仿若孪生兄弟般契合,我俩整日形影不离,仿若彼此的影子,一同背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书包,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穿梭在乡间蜿蜒曲折、满是泥土芬芳的小道上学。放学后,更是如脱缰野马,撒欢在广袤无垠的田野,在随风轻舞、翻涌如绿浪的水稻田间捉迷藏;在操场尘土飞扬的角落,玩弹珠、跳皮筋,探索每一处旁人未曾留意的“神秘角落”,挖掘属于我们的“宝藏乐园”。

学校操场边上,那棵杨梅树宛如一位沉默寡言却忠实可靠的老友,静静伫立在岁月之中,见证我们的成长与欢笑。每年夏日,阳光炽热似火,将大地烤得发烫,那满树杨梅在光合作用下,由青涩逐渐转红,一颗颗饱满圆润,像挂满枝头、熠熠生辉的红宝石,在翠绿枝叶间俏皮窥探着我们,仿若在向我们招手,发出甜蜜诱惑。那酸涩滋味恰似有一种魔力,勾得舌尖生津,唾液在口腔中肆意泛滥。我和五哥常常心有灵犀,鬼鬼祟祟凑到树下,像两个执行秘密任务的小特工,先警惕地瞅瞅四下无人,确认安全后,手脚并用,顺着粗糙树干攀爬上树,动作敏捷得如同灵活猴子。杨梅果在嘴边轻轻一咬,汁水瞬间爆开,溅得满脸满襟,酸甜滋味在味蕾上欢快舞蹈,爽朗笑声在枝叶间悠悠回荡,惊飞栖息的雀鸟。奈何时光冷酷无情,如同一把利刃,斩断过往美好。学校扩建的宏伟蓝图徐徐铺开,施工机械的轰鸣声、电锯切割木材的尖锐声响彻校园,那棵承载无数欢笑与纯真乡味的杨梅树,在锯木声中轰然倒下,扬起漫天尘土,仿若一场悲伤葬礼。原地拔地而起的教学楼,钢筋水泥铸就,冰冷而陌生,此后,那青涩酸口的滋味,只能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于记忆深处反复咂摸、回味,成为一抹难以释怀的乡愁。

旧忆如潮,漫上心尖,久久徘徊,才在恍惚间睡去。待晨曦初破,天际泛起鱼肚白,恰似给世界蒙上一层薄纱,微光悄然透进老旧屋子,轻柔地唤醒了还在酣睡的我,新的一天,于怅惘眷恋中拉开帷幕。父亲早已起身,厨房里传来他轻微的响动,那是他在为我准备简单却满含心意的早餐,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宛如一曲质朴的晨曲。那声音里,满是他对新一天的认真,对我满满的关怀,从淘米煮粥时的簌簌声,到锅铲翻炒鸡蛋的滋滋响,都透着平凡日子里的温情。

不多时,他走到我的床前,轻轻拍了拍我,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意,那笑意驱散了我残留的困意,“娃儿,该起床咯,上学可不能迟喽。”声音低沉,却有着让我安心的力量,仿若春日暖阳拂过心田,将慵懒与迷糊一并赶跑。我一骨碌爬起来,洗漱完毕,坐在桌前,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狼吞虎咽起来。父亲则在一旁,帮我整理书包,仔细抚平书本上的褶皱,把文具一一摆放整齐,边做边念叨:“课本别落下,铅笔削好了,作业也都带上。”他修长却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书页,如同在检查珍贵的宝藏,每一个动作都细致入微,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遗漏的角落。

出门时,阳光已洒遍村子小道,路旁的草丛挂着晶莹露珠,似是剔透的水晶,在晨曦中闪烁着细碎光芒。父亲大步走在前面,他身姿挺拔,虽肩头担着生活重负,可护送我上学时,步伐格外有力,每一步都踏出对我未来的期许。他肩上挎着我的书包,那书包随着他的步子一颠一颠,恰似跳动的音符,奏响一曲无声的父爱乐章。走到村口那条泥泞路时,他转身,向我伸出手,粗糙的大手稳稳握住我的小手,手心的温热驱散了清晨的凉意,生怕我滑倒,嘴里还说着:“慢点儿,跟着爹的步子走。”他的目光专注于脚下,为我探寻着最稳当的路径,眼神里满是谨慎与呵护。

路过那片熟悉的水稻田,稻穗沉甸甸地低垂,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相互摩挲,沙沙作响,似在低吟浅唱。父亲指着田间弯腰劳作的身影,语重心长道:“娃儿,好好念书,将来别像咱这辈,只能守着土地刨食,要有大出息。”他的眼神望向远方,那里似乎藏着他对我未来的憧憬,声音略带沙哑却坚定有力,满含着一位父亲对儿子深切的期望。我懵懂点头,心间记住了这份期许,如同在心田种下一颗希望的种子。到了学校门口,他蹲下身子,帮我正了正衣领,目光满是慈爱与鼓励,“在学校听老师话,要认真学。”那目光犹如春日暖阳,柔和且充满力量,而后,把书包递给我,目送我走进校门,那目光如线,紧紧牵系着我,直至我消失在教室拐角,他才转身,迈着步子,缓缓融入那片晨光之中,背影写满对我无尽的关怀与厚望,身影虽渐远,父爱却在心底扎根、蔓延。

路过那片熟悉的水稻田,稻穗沉甸甸地低垂,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相互摩挲,沙沙作响,似在低吟浅唱。父亲指着田间弯腰劳作的身影,语重心长道:“娃儿,好好念书,将来别像咱这辈,只能守着土地刨食,要有大出息。”他的眼神望向远方,那里似乎藏着他对我未来的憧憬,声音略带沙哑却坚定有力,满含着一位父亲对儿子深切的期望。我懵懂点头,心间记住了这份期许,如同在心田种下一颗希望的种子。到了学校门口,他蹲下身子,帮我正了正衣领,目光满是慈爱与鼓励,“在学校听老师话,要认真学。”那目光犹如春日暖阳,柔和且充满力量,而后,把书包递给我,目送我走进校门,那目光如线,紧紧牵系着我,直至我消失在教室拐角,他才转身,迈着步子,缓缓融入那片晨光之中,背影写满对我无尽的关怀与厚望,身影虽渐远,父爱却在心底扎根、蔓延。

夜幕低垂,墨色如浓稠墨汁,迅速浸染整个村庄,家中那土炕便成了我和五哥的“战场”。为了抢占床铺外侧,享受夜晚凉爽微风、能自由翻身伸展的“绝佳阵地”,我俩常闹得鸡飞狗跳,被子被扯得七零八落,棉絮漫天飞舞,恰似冬日雪花。每当这时,父亲总会迈着沉稳有力、不疾不徐的步伐走进屋子.佯装板起脸,故作严厉模样,轻轻拍开五哥,拉过我护在身后,粗糙却温暖的大手帮我掖好被角,眼神满是宠溺,仿若我是世间最珍贵稀有的宝贝,轻声低语道:“你是老小,别被欺负咯”,那低低话语,恰似冬日炉火,暖得我心窝发烫,带着笑意与满足,在父亲守护下,如同置身避风港湾,安然进入梦乡。

学业之路,我和哥哥们仿若一艘艘竞逐风浪的帆船,扬起求知的风帆,一路乘风破浪、奋勇向前。课堂上,我们聚精会神听讲,如海绵吸水般汲取知识养分;课后,挑灯夜读、刻苦钻研习题,力求融会贯通。这般努力下,奖状纷至沓来,三好学生的荣誉证书挂满家中墙壁,红彤彤一片,似燃烧的火焰,照亮家中每个角落,彰显着我们的拼搏与付出。父亲看着这些“战果”,胸膛挺得笔直,仿若一棵苍劲青松,骄傲自豪之情溢于言表。逢年过节,阖家团圆之际,邻里叔伯围坐闲聊,嗑着瓜子、喝着粗茶,话题谈及子女学业。父亲脸上瞬间放光,声如洪钟,仿若演讲家站在舞台中央,掰着手指,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历数我们在学校的出色表现,从课堂上妙语连珠的答题,到操场赛跑中如猎豹般的矫健身姿,每一处闪光点都被他用放大镜细细端详、放大,再添油加醋地传颂,那自豪模样,仿若我们是他凭借毕生心血与精湛技艺雕琢出的稀世珍宝,在世间舞台上闪耀夺目,令旁人艳羡不已。

父亲更是村里当之无愧的“拓荒者”,在那个八十年代,农村仿若被一层浓厚愚昧与深陷贫困的阴霾重重笼罩,信息闭塞得如同与世隔绝的孤岛,乡亲们大多沿袭祖辈农耕老路,在贫瘠土地刨食,对外面世界知之甚少,生活困窘艰难。而父亲,却似一位独具慧眼、手持火炬的领航者,凭借超前眼界,穿透迷雾,看到远方曙光;以钢铁般坚韧不拔的意志,决心打破家族命运枷锁,一心要送子女走出这“泥沼”,迈向更广阔天地。家中昏黄灯光下,那灯光摇曳闪烁,似随时都会熄灭,却始终顽强亮着,映照父亲督促我们读书识字、演算习题的身影。哪怕白日农活缠身,累得腰酸背痛,汗水湿透衣衫;哪怕生活拮据,家中时常捉襟见肘,为柴米油盐发愁,书本笔墨却从未短缺,那一本本微微泛黄、散发油墨香的书籍,便是父亲为我们铺就的希望之路。苦心不负,当第一封大学录取通知书如同一只报喜的白鸽,翩然飞进家门,父亲双手颤抖得厉害,仿若秋风中飘零的落叶,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那是梦想历经漫长黑夜,终于照进现实的激动泪光,是改写家族命运、打破阶层壁垒的荣耀勋章。此后,这成了他在村里昂首挺胸、阔步前行的底气,无论村口老槐树下纳凉闲聊,还是田间阡陌偶遇寒暄,逢人便讲,言语间满是对未来炽热期许,鼓舞着乡亲们重视子女教育,拿起书本,为孩子改变命运拼搏奋斗。

时光宛如一条湍急奔腾、永不停息的河流,裹挟着岁月泥沙,不舍昼夜,滚滚向前。父亲在岁月无情侵蚀下,日渐苍老,往昔乌黑浓密头发变得稀疏花白,如霜雪覆盖;挺直脊背弯曲似虾米,步伐也不再矫健有力,变得蹒跚迟缓。本应在老宅围坐火炉旁,怀抱孙辈,含饴弄孙,悠然享受晚年宁静祥和时光,我却突遭“铜中毒”厄运,病痛似狰狞恶魔,张牙舞爪缠上身,打破家中原有宁静祥和氛围,让整个家庭陷入愁云惨雾之中。彼时,四哥家逢变故,家庭支柱轰然倒塌,生活陷入混乱泥沼,两个孩子仿若迷途羔羊,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眼神迷茫无助。父亲毅然接过“牧羊鞭”,挺身而出,带着他们背井离乡,奔赴福州求学。孩子年幼顽皮,恰似脱缰野马,精力旺盛得无处发泄,街头巷尾都是他们打闹嬉戏踪迹,时而爬树掏鸟窝,时而追逐流浪猫狗,让父亲操心不已。

可命运似觉惩罚不够,再挥重拳,一次放学途中,大侄子追逐嬉闹间,沉浸在孩童欢乐世界,没留意街角闯出的公交,只听“砰”一声巨响,仿若平地惊雷,瘦小身躯如断线风筝般倒地,小腿以粉碎骨折,鲜血迅速洇红地面,似一朵娇艳却惨烈的红莲绽放。电话铃声突兀响起,打破家中死寂,父亲颤抖的声音传来,带着哭腔与焦急:“子滔,你侄子撞车了,你快点顺路赶来!”那瞬间,仿若晴空炸雷,我的世界轰然崩塌,天旋地转,只剩满心惊惶与无措,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冰凉。

我匆忙赶到现场,看着侄子惨白小脸、痛苦扭曲表情,心疼与焦急交织,怒火也“噌噌”往上冒,抱起侄子冲向医院,一路上,心急如焚化为熊熊怒火,对着受伤抽泣、眼泪鼻涕糊满脸的侄子数落不停:“是没眼睛,不会看路,这么不听话,不好好走路...…”父亲跟在身后,脚步踉跄,仿若醉酒之人,体力不支,喘着粗气,每一步都似用尽全身力气。待我话音刚落,他赶忙出声:“不要骂了,都怪我没看好他”,声音沙哑低沉,透着深深自责与懊悔,仿若一只受伤困兽,发出痛苦呜咽。出租屋内,灯光昏黄黯淡,似也被这场灾祸哀伤情绪感染,无力散发光明。我侧目瞧去,父亲脊背弯曲,往昔挺直腰杆撑起家庭天空的豪迈不再,眼眶中泪水打转,强忍着不落,那是记忆中如泰山般坚毅,面对生活千难万险都未曾皱眉、未曾落泪的父亲,第一次这般脆弱,岁月刻痕在他脸上纵横交错,白发凌乱,尽显沧桑,我才惊觉,父亲真的老了,被生活重担反复碾压,被命运无情揉搓,磨去了锐气,只剩满心疲惫与无奈。

幼年回忆,犹如夜空中闪烁繁星,熠熠生辉,每一颗都藏着一段珍贵故事,而替父亲下乡放电影,便是其中最亮那颗。那时我身形矮小,放映机高高在上,似一座巍峨山峰,小板凳便是我攀登“山峰”的“垫脚石”,我费力攀爬,双手紧紧抓住放映机边缘,小脸憋得通红,满心好奇摆弄着神秘机器,幻想着里面藏着怎样奇妙世界。雪花悠悠飘落,似天庭洒下的银屑,轻盈飘逸,世界渐成银白童话,远处山峦、房屋、树木皆被白雪覆盖,如梦如幻。父亲身影在雪幕中朦胧,脚步声“咯吱咯吱”,由远及近,带着暖意向我靠拢,似冬日暖阳穿透冰雪。次日破晓,晨曦给雪地披上金纱,山村银装素裹,宛如童话仙境。我头戴父亲备好的皮帽,身着宽大皮衣,脚蹬旧球鞋,不惧严寒,小手虽冻红却兴致盎然,与玩伴在雪地挖灶烤红薯,双手熟练地堆砌雪块成灶,捡来枯枝生火,火苗舔舐锅底,红薯在灰烬中焖烤,香气丝丝缕缕飘出,弥漫整个洁白天地,钻进鼻腔,暖了胃,更暖了心,成了此后漫长岁月,寒夜梦回的最美画面。

成长轨迹里,父亲是手持戒尺、目光如炬的严师,作业本上“如此马虎,若能成器,母猪都能上树”的批语,红得刺目,像一记记警钟。为改掉我粗心毛病,他总叼着烟,烟雾缭绕间,神情严肃,监督我一笔一划抄文章、绞尽脑汁算数学题。稍有差池,“放牛去”“卖给警察”“送北方三哥那儿”诸般“狠话”便脱口而出,我年纪尚小,对警察敬畏、对远方三哥陌生,吓得眼泪汪汪,哭着发誓:“我不要牛,我要考清华……不要把我卖掉”,父亲嘴角微勾,旋即板正脸,“那就改掉‘马虎’的臭毛病,好好读书”,言罢,轻敲桌面,督促我继续,他严苛背后的期许,像暗夜里的明灯,引我在求知路上步步为营、踏实前行。

“你给我好好念书!好好做人,桑衣不忘养蚕人。”父亲这句叮嘱,如黄钟大吕,贯穿我成长岁月,是家训,更是他一生对生活洞察凝练。他忆往昔为一口地瓜渣,在田埂挥汗如雨、挑担换粮,深知生活不易,便期望我们铭记来路艰辛,以勤勉、感恩铺就前路。如今,阴阳两隔,往昔时光成诗成册,封存在心,我于人生荆棘丛中,与病魔赤手相搏,每遇暗夜,父亲身影如月光倾洒,目光慈爱、期许满溢,予我无尽力量。愿天堂的父亲,静卧云间,永宁无忧,父爱如不朽丰碑,矗立心间,我将携此爱,披荆斩棘,奔赴未来,不负恩泽。

此后日子,我摩挲着旧照片,父亲面容似有温度,往昔点滴是药,疗愈身心伤痛。我反思过往错失,遗憾像藤蔓缠绕,却也在父爱余温中,寻得勇气重生。康复路上,我帮扶病友仿若继承父亲坚韧,以爱为引,在世间续写他未竟期许,让父爱之光,透过我,照亮更多角落,岁月悠悠,此爱永恒,在生命长河熠熠生辉。

作者简介:兪秋,福建泉州人,原名苏子滔(全阳),80后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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