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剩两天,请让一天盛开曼陀罗,另一天盛开蓝莲花。
那一天,我去参加一位至亲长者的葬礼。我突然在夜里望见一朵曼陀罗,那是死亡之花。
对于那位长者的死亡,我的释然连我自己都惊讶。头脑中从未觉得死亡是一桩恐怖的事,或许是因为记忆中那薄雾状的哲学告诉我,死是自然。可是我明明见到身边的人们如此悲痛,甚至是对那位长者在世的不敬者,也在太平间的遗体前失声痛哭。我暗自揣测:他并非吊唁死者,而是畏惧死亡吧!
为何这种生命的必然会惊吓着人间最脆弱的心灵?陆机的三首《挽歌》像一部爱伦·坡的小说,有些阴森,也有些梦幻。陆机此时或许还站在坟前,忖度着死者的无助,恰似入海的洪流,无法阻碍。他为死者担忧,他怕饥饿的蠕虫啖食苍白的尸体,他怕永恒的黑夜拥塞死者的眼睛。一个潇洒的陆机,在死亡面前,也显得脆弱与无助。
如果得知死亡是一种必然,如果谁能在夜里看见一朵摇曳生姿的曼陀罗,那么他就不会将人生当作儿戏。闻一多的女儿闻立瑛去世之后,他坐在灯前,点燃一支香烟,看着渐渐扩散的黑发发愣。不知哪一刻,他懂得了死亡写下了《也许》,写下了《忘掉她》,那坟墓上的幼松渐渐长大,他的胡子渐渐长浓,直到一声罪恶的枪声响起,闻一多的生命停止了奔走。他死得漂亮,因为他懂得死的必然,因此他宁肯让这一生仅有一次盛宴,来得伟大些。
我笑着向长者挥挥手,走出了灵堂。那一天,我在滚滚的人海中,望见一朵蓝莲花————那永恒之花。
既然没有理由畏惧死亡,就有一千个理由去追寻永恒。永恒不是秦皇的地宫和汉武的丹炉,而是屈原的自沉与李贺的泣血。一个敏感的文人,总有不知何方的尖刀刺痛他。会有那个声音,像孩子一样依赖着他们,甩也甩不掉。那陆离的长剑与岌岌的高冠,不只属于屈原,也属于王尔德。特立独行是内心抑郁孤独的外化。嘲笑是不可避免的,可他们不在了,人间只是灵魂的一站,,车停的时候,站牌上写着永恒。为了艺术,为了真理,“吾将上下而求索”。眼前这个想要上天入地求索的背影,傲岸的有些诡异。不解与中伤是大海中的水,在游泳者身边同游,我也似乎尝过灵魂独舞的自由与刺痛,但我曾在人海中望见过那永不凋零的蓝莲花。于是笑一笑,看永远飘动的云,融化在心里,那么甘甜。
若我还剩两天,我要一天享受死亡,另一天浴火重生;我要一天盛开曼陀罗,一天盛开蓝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