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然一身，在冬天还有十几度的城市里，温暖是掩盖孤独感最好的外衣。毕竟如春天般温暖，人们自然就没了心情过什么冬天节日。

“真的没有什么圣诞气息啊。”李娴熟地压灭了烟头，随后手揣进了牛仔外套里从长凳站了起来，伸了个让人觉得要背过气去的懒腰。

“中国人过什么洋节啊。”明用同样慵懒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心想和这个人待多了自己也成了懒狗。午后的阳光正好像棉絮一般糊到了他眼前，暖烘烘有些瘙痒，只能低着头眯缝着眼睛。

“你都来美国上学了，不入乡随俗装什么清高啊。”李也是无聊般回嘴了一句，他也不知道这样的对话在假期开始后发生了多少次。懒洋洋的对话仿佛只是为了把无聊这个词的意思演绎的更生动一般一次次开启又结束，开始的没有铺垫，结束的又没有层次，零零碎碎般把一天的时间拼凑上去，像拼回一张揉皱撕碎的纸。

“入个屁的俗，大过节的连送外卖的都没了，今天晚上吃啥？”

“反正我不会做饭，你多少得赏我口吃的吧？”李转过脸嬉皮笑脸地看着明，转头又点上一根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像是即使自己饿死也得告你谋杀一般。

“迟早在你饭里加砒霜。”明无趣地回了一嘴，毕竟多个人吃饭自己就不用刷锅了，这笔买卖其实也不亏了。随即转过头看着湖面上的鸭子，想着冰箱里的鸡该怎么在不触发火警劲爆的情况下给弄熟。

寒假的生活很难用一个词来形容，但每一天的日子都有一种终于能停下来了的庆幸感，毕竟在几个月快节奏生活后突然停了下来。虽然闲但也很难用心安理得来描述，总感觉有些事情要赶。但明又转头看了看冲着湖边大鹅呲牙的李，也不敢确信自己的心态能代表大众。

明看了眼微信，有人叫自己晚上去吃火锅，是同宿舍楼的，不太熟只是聊过天。可能人少了就能拉近剩下人之间的距离，毕竟之前在一群人之间挤着，就算孤独也能装出一副自在的样子和谁见面都叫声兄弟；但人少了，自然就装不出从容样子了，甚至连正眼瞧你的人都寥寥无几。

对于明来说，莫如说是在陌生的环境把自己封闭了起来，更像是一个人呆久了反而享受了独处时的孤独感。有的时候明觉得孤独反而成了自己的朋友。也许人从来都不会落单，毕竟只要把自身任何的情绪拟人化，也能营造出熙熙攘攘的氛围。

当海水褪去，才能看清谁在裸泳；当阳光普照，也能看出谁在脱裤子放屁。对于自己，或者一大部分留学生来说，也许不讨厌社交，但社交永远是最后一个选项。

“晚上去吃火锅吗？月叫我们去。”明冲李喊了一嗓子。

“去啊！妹子叫我们去还不去。”李跳着转过身，气势仿佛要一脚跺死旁边的鸭子。眼神也久违的露出些许的光亮，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给他混吃等死的日子里添上了一把柴。

明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居然能在一个宿舍住三年，而且自己也从来没有过换室友的念头。就像两坨烂泥，在每天自己平平无奇的生活中倒也没有给对方增添过什么麻烦，只是每天看着对方的大脸互相恶心。起初只是把这归结于自己懒得重新处理人际关系，想着凑合着过一天是一天。但李也从未对自己有过任何不满，倒也是让明有点困惑。但这种困惑也是一转就不见得，毕竟李都没想自己废这劲干啥。

既然李要去就去吧。

美国小城里的亚洲超市不大，但让四个留学生吃顿火锅还是绰绰有余的。明望着一排排散乱的货架，莫名觉得陈列的商品有种陈旧感，仿佛自己会到十岁时家旁边的小卖部一般，散乱感随着樟脑丸的气息掺进了自己的记忆。他随手拿起一包火锅底料，扔进了购物车里，却被月拎了起来，前后翻弄着包装，仔细审视着，少顷抬头：

“这火锅底料都过期了，你买的时候也不看看。”

带着口罩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通过月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想必也是带有些许苛责的。这是明第一次仔细看月，牛仔外套配着紧身裤，刘海很好看地梳着，脸型即使在口罩的遮盖下也显出了很柔和的线条。

“对不起，自己没什么看保质期的习惯。”

“那你整天做饭，不会吃坏肚子吗？”月把底料放回货架，随口问道。

“做饭就我和李吃，能管他饭就不错了，死不了就行。”

月轻笑了一声，拿起了另一包底料放到了车里。李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羊肉牛肉零食的拿了一兜子，像扔垃圾一样倒了进来。吓得月赶紧一包包拿开检查起保质期来，明也紧忙拿起一包，努力找起保质期在哪儿，留下李一个人愣在购物车前。

“男人这日子过的是真的糙啊。”月检查着包装嘟囔了一句，明瞥了一眼她，却感觉有一丝浅笑从月的口罩中透了出来。

晚上的火锅与其说好不好吃，不如说是吃个氛围，毕竟什么东西涮一涮再加个麻酱味道都不会差。但四个人，两男两女，在热腾腾的火锅前西里呼噜地吃着一起买来的食材，满足感是不言而喻的。明一直是话少的那个，但万幸李是个人来疯，在一个个话题之间从容地游走，串联起一个又一个无话的瞬间，也不时让女生们笑得捂肚。有时候明真的很羡慕李，他仿佛是一个从社交中汲取能量的人，在一个个社交场合中认识新的人，得到新的机会，可能这样的性格让他总能得到女生的青睐。明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李搂着女生回到宿舍，把自己赶了出去后开始办事，只留下自己不知所措地来到图书馆，想融入人群一起学习，但发现自己只带了个手机出来，书包落在了屋里。

自己要是能外向一点，可能生活也会更精彩一点吧。

“你话真的很少欸。”

月的话打断了明的思绪，将自己拉回了现实性这一框架内。月的胳膊撑在桌子上，脸半埋在手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我看李一直在讲话，自己也插不进去……”

“那倒也是，”月笑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对面喝多搂着女生唱歌的李，又转过了头，

“你们还真是不一样的人呢。”

“可能不像的地方要比像的地方要多吧。”明看着李苦笑一下。

“但我觉得你活的也很从容，感觉是那种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想学什么就学什么的人欸。”

“我从容嘛？从来没这么觉得欸。”明觉得很奇怪，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审视过自己。

“就觉得你对自己的生活状态把控的很好，也生活在自己最舒服的状态。”月笑了一下，明发现她笑起来眼睛是很好看的月牙状，眼神也很明亮。上一次看到这么明亮的眼神还是在李得知晚上要吃火锅时。想到这明也笑了一下。

“在笑啥？”

“没什么，好像第一次从这个角度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生活。”

也许自己是羡慕李的性格吧，但也只是羡慕罢了。要是拿自己的生活去交换李的，自己也是不愿意的吧。也许自己是生活在最合适的状态，但自己也不知道这从容是对自己性格放纵的慵懒还是坚持自我的清高，不过在国外生活让自己活得舒服就够了吧。

“有时间能给我们也做做饭吗？”月抿了一口酒，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们是？”

月朝着那两个唱歌的酒鬼怒了努嘴：“就他们。”

“那你们帮我挑没过期的食材哈。”

“这是必须！”

明牛饮了一口啤酒，冲掉嘴里的辛辣，看了看身边的三人。也许自己的生活一直从容，偶尔羡慕，偶尔忙碌，也偶尔孤独，不过在努力用各种事情碎片地填充着一天。一个人的生活自然不差，但时不时朋友间的交集也能带来很多惊喜。也许和对的人社交也不差，自己也该适时地拥抱这种可能性吧。

这次的圣诞好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