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余生能做的，只剩为你养老送终
1
我们这一代人，很多是和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长大，我也不例外。
由于我是女孩，爸爸妈妈一开始想要把我送人，是姥姥拦下了。
姥姥说，送过来我养着，只要我有一口气就养一天，我睁着眼的时候，决不能让你们把她送人。
从我还在襁褓中，就跟着姥姥姥爷。6岁的时候，姥爷去世，我开始了和姥姥相依为命的生活。
现在家里还有一张老照片，姥姥拉着小小的我，走在乡间小路上，不太平坦的土道，上面有两亲密的人儿，路的两边是郁郁葱葱的树。
姥姥低头看着我，那时的照片像素还不高，但是可以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与喜欢。
而我仰头看着她，手里还拿着一根吃了几口的糖葫芦，应该是我正跟她说着什么，她正耐心的听着。
我不知道是谁抓拍的这张照片，但是我真的很感谢这个人。
在那张照片开始慢慢泛白，我的记忆也开始慢慢淡化的时候，心里的某个地方还能被触动。
不得不承认，记忆是个微妙的东西，像是个时空隧道一样，把你带回从前的时光。
记忆里，稍旧的房子，乡间的小路，夏天的微风，还有一老一小两个相互依偎的人。
2
村上的大人，总是以逗小孩为乐，老实不爱说话的我，就成了他们经常取乐的对象。
至今我模糊的印象里，依然记得有一个经常吸烟的中年男子，牙齿黄黄的，披着一件藏青色外套。
他们经常在村里的大树底下，三五成群的聊着天，看着我过来了，就把我叫过来。
“妞妞，过来唱个《小草》”
我总会听话的唱着“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唱着唱着他们就笑了，我就哭了。他们告诉我，我就是那个没人管的小草。
姥姥看见带着泪痕回家的我，每次都会紧张的赶紧过来，看看是不是和人打架，是不是受伤了。
我告诉姥姥他们说我是小草，姥姥有时候会和我一起哭，有时候会生气的骂骂咧咧。很多时候，我不知道她是在骂那几个人，还是骂惨淡的生活。
3
记得我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还是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
学校门口的路是细小的石子铺成的，时间久了，下水道上面的石灰板，慢慢就裸露出来了。
两块石灰板中间有十多公分的缝隙，放学匆忙回家的我，不小心一脚踩空，一条腿卡住了。
我着急往外拽的时候，把腿擦伤了，疼得我不敢再动。
放学的校门口人来人往，有几个同学尝试着拉我起来，但是我疼的不敢往外出，试了几次之后，他们就都回家了。
看着来往的人越来越少，天色渐渐开始变黑了，我自己在那里哭了出来。
小小的我，仿佛大海中一叶扁舟，浮浮沉沉，摇摇欲坠。
想到在家等我的姥姥，我边哭边忍着疼痛，慢慢把腿拽了出来。
回到家，看到我一身狼狈，又挂了彩，姥姥赶紧抱住我：“我的儿诶，你怎么了”。
我抱着姥姥，哇哇大哭了起来，时至今日，我仿佛还记得自己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我哭的说不出话、上不来气，喉咙生疼，眼泪噗噗的往下掉。
我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哭，因为疼，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无助。
姥姥后来给我上药的时候，我还在抽抽搭搭的哭着。紫药水抹到了我的腿上，和裸露的皮肤形成了颜色鲜艳的对比，疼的我哭的更厉害了。
姥姥一把搂过我，也哭了，她哽咽着说，儿诶，我要是能替你疼，我真恨不得替你疼啊。
姥姥家住在村边，出了门鲜少有人家，只有大片的麦田。那个晚上，我深深感觉到，我们两个人在风雨飘摇的世界里，相依为命。
长大后我才明白，对于那时的姥姥，中年丧夫，带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这点疼痛，和千疮百孔的心比起来，不值一提。
4
后来我长大了，回到了爸爸妈妈身边，姥姥也渐渐淡出我的生活。
我依然记得刚刚和姥姥分离的那天，那是个寒冷的冬天，窗外的风奋力的嚎叫着。
晚饭的时候，吃的是北方冬天常吃的玉米粥，吃着吃着，我就哭了，那个味道和姥姥做的不一样。
冰冷的被窝再一次刺激到了我的泪点，我想到了以前姥姥总会提前给我放一个热水袋，我的被窝永远是热乎的。那一夜，我是哭着睡着的。
人啊，总是无情的。
慢慢的，我长大了，开始嫌弃老家的脏乱差，开始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开始和姥姥见面没话说，开始慢慢淡出姥姥的世界。
我也会经常想起姥姥，经常想起一起生活的片段，但是也仅限于想想了。
后来，我每年过生日都能吃到大大的蛋糕，上面还有巧克力、水果，但是我还是怀念小时候，姥姥给我五毛钱，去小卖部买的那种劣质奶油蛋糕。
后来，集体供暖了，又有了电褥子，被窝再也不是冰凉的了，但是我还是怀念小时候，被窝里脚下烫烫的热水袋。
后来，有了很多爱我的人，但是再也找不到小时候那种，和姥姥相拥在一起，相依为命的感觉了。
5
临近年关，大家都开始关注远嫁的女儿、归家的游子，而我，开始想念独居的姥姥。
都说现在高铁和互联网通畅的年代，距离不是问题，可是，该有的距离就在那里，一里都不会少。
逢年过节我才有时间回老家看看姥姥，她早已不是那个目光矍铄，步履翩翩，可以保护我的那个人了。
她眼睛变得呆滞，沧桑，浑浊，说话说多了会上气不接下气，走路需要拿着拐杖，步履蹒跚，没有了生气。
那天，我扶着她，突然意识到，今生，我们的缘分，可能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的余生还很长，她的来日已不方长，我可以为她做的，也许只剩下，等着那一天，为她养老送终了。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可是这种告白，我根本做不到。
我怎么这么忙啊，一年只有这么几个小时的时间；我怎么这么冷血啊，见到她竟然没有这么多话说了。
我的孝心，恐怕只存在于朋友圈的孝心文章，睡前短暂的自责，和来日失去后的悔恨了。
我参加过很多次葬礼，问过很多人，葬礼这么热闹是给谁看的。大多数人都会回答我，给活人看的。
而我却觉得，他们是给自己看的，他们想要以这种方式弥补自己没能及时尽孝，他们想要以这种方式来感动自己，他们想要以这种方式“假装”行孝。
你我，也终将是“他们”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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