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香

        不知道是中华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呢,还是我们那个地方过于落后,反正每每到了新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文化活动存在于这个小村落里。且不去说那些岛屿好办好了准备用来招待客人的甜点,也不去说亲族之间如何在饭桌上展示中国的酒文化,就单说“进香”这件事儿也足以让人感受到中国传统习俗的趣味了。

        其实,“进香”这一活动在我们那里是不叫“进香”的,人们习惯称它为“拜老爷”。“老爷”也没有统一的定义,有的是宗族的先人,有的是山神土地,有的是革命先烈,总之,无论是哪一类老爷,总会有许多人在不同的时间里去朝拜。在这些“老爷”当中最常见的莫过于宗族的先人和山神土地了。也许是见得少的缘故,革命先烈似乎更加为人们所敬重。

        小时候,爸爸妈妈总会在大年三十早饭后和同村的人一起去“拜老爷”,虽然“老爷”住的地方比较远,但是他们还是徒步而去,说是“心诚则灵”。那时候我还太小,他们便没有带我一起去。十二岁那年我央求妈妈带我一同前往,本来他们是不肯的,只不过经不住我的哭闹便勉强答应了。出发前特别叮嘱我,要是在半路上走不动了可没人管我。

        显然,他们是多虑了。虽然的确走了很远的路,但是对于一个心中充满了好奇心的十二岁的孩子来说,那些路程并不算什么。就我而言,我是打算去看看大人们口中的“老爷”是什么样的,然而去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他们祭奠的是抗日死去的烈士。从那年以后,我在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和爸爸妈妈一起去那里进香。也许是人们出自于对烈士的尊敬,也许是那些烈士们真的能够保佑人们平安幸福,那里的香火总是源源不断!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渐渐的对进香失去了兴趣,甚至是有些抵触。可是父母之命不可违,这几年我都是硬着头皮和他们一起去。倘若我不去,那么在他们看来便是对“老爷”大大的不敬!当然,我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热心于去“拜老爷”,不是因为我越长大越懒不想走路,而是我内心的一种虚荣感在作祟。

        之所以说是我的虚荣心在作祟,是因为我发现去拜老爷的香客们“诚意度”不同。有的香客是烧高香、放烟花以及大捆大捆的纸钱,还有的则是普通的香和纸钱,不用说,我们是属于后者。仿佛是之前越多、鞭炮烟花越响,老爷给他们的回报就越好。然后我就在心里想,原来就连所谓的神仙都那么势利!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自认为学了哲学,应该相信科学,所以我总是感觉去“拜老爷”是一种封建残余,是对教育的亵渎……

        2014年过年的时候,我依旧和爸妈一起去拜老爷,不过我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了,一般人是认不出我的。我本来挺得意的,后来到了目的地,我发现我曾经暗恋过的女生也在那儿进香,为了和她套近乎,我便不得不露出真面目。

        高考之前,我们的班主任去附近的一个庙里为我们祈福,并且从庙里为班上每位同学都准备了小礼物,我至今仍保留着那个生肖首相。本来我应该惊讶的,因为班主任带我们政治,教我们哲学。

        寒假的时候去了趟山东,不是去度假游玩,而是去参加葬礼。得知大妈去世的那天早上,我妈说她做梦梦到大妈了,上午九点多的时候,大伯打来电话说大妈与世长辞了。当我听到这个噩耗时,我甚至是不敢相信,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大妈是那样亲切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就不在了呢?

        脑海中关于大妈的记忆还是停留在五年之前。爸妈做事总是很慢,那些年大伯和堂哥堂姐在山东打工,大妈一人在家务农,每年到了农忙的时候,我妈妈总会去帮她干活,不然她的那些麦子恐怕都会烂在地里了。大妈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生有六只脚趾的人,我曾经问过妈妈,我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大伯他们在山东站稳了根脚,便将大妈也接了过去,从此我便再没有见过大妈了。再后来便听说大妈去山东后不到两年便患了痴病,已经不能生活自理了。妈妈常常感叹,大妈在农村受累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能够去城里享享福,却又为病痛所折磨……

        大妈被推出来的时候已经被化好了妆,很安详的躺在那里。虽然是进行火葬,但大伯说还是按老家的习俗走一遍,于是烧纸,进香,磕头。当我看到泣不成声的堂哥堂姐时,我突然觉得手中的相变得很沉很沉,似乎将它点燃插进香炉里就能使大妈的生命延续一样……

        其实,对于堂哥我还是有一些愧疚的。大妈生病后,堂哥听风水先生说,是我爷爷墓前有道沟才使大妈病倒的,于是他便想将那沟填平。我当时极力阻挠过这件事,觉得这种做法荒唐可笑。虽然那道沟填平后大妈的病情也并没有好转,但是当我看到这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情景时,我才知道真正荒唐可笑的人其实是我自己!

        启程回家之前,我和二叔他们一起又到大妈的墓前去辞别。我主动要求为大妈点炷香,他们都夸我真懂事,说大妈一定会保佑我的。我想,我主动“进香”也许是想表达我的歉意吧。

        过年的时候,我又和爸爸妈妈一起去那个“烈士亭”进香,我没有再用围巾和帽子来遮住自己的脸了。因为我不再认为它是封建残余,因为我知道,它只不过是人们对逝去的人的怀念以及对活着的人的祝愿罢了。

        进香这个古老的习俗,我不知道它是从什么朝代流传下来的,但是我知道它应该是会一直延续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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