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老汉带着欢儿,生怕秦国的狗贼知道欢儿没有死,再派人来追杀,只好日夜兼程,尽早离开赵国境内。田老汉知道,只有进入齐国才算安全了。于是可怜这一老一小,骑了头小毛驴,不敢走大路,只好抄小路,一路颠沛流离风餐露宿,走了半个余月才到了赵齐边境的聊城。
这一日,田老汉牵着毛驴,欢儿坐在毛驴背上,二人在正午的日头下被晒得无精打采,欢儿红扑扑的小脸就快垂到胸前了,小小的身子在驴背上摇摇晃晃,田老汉也是满头大汗,眼冒金星,脚下就像踩在棉花上一般虚浮。眼看着聊城城门就在眼前,强忍着眼前的晕眩,牵着驴走向城门。城门外一队守城士兵穿着齐国的铠甲,戒备森严,随时防范有燕国的奸细混入,想必是前些年吃了燕国的大亏,险些被灭国,举国上下都对燕国人恨之入骨。打头的两个官兵看田老汉虽是老农打扮却身材健壮,又背着铁戈,不像个种地老汉,倒像个上阵打仗的军人,不禁怀疑起来。二人拿着长矛拦住田老汉的去路,其中一人问道:“老汉,你是哪里人?进城干什么?”
田老汉想到即将进入齐国,不免开心,喜形于色的回答:“我是安平田单相国的亲戚,我是从赵国来去安平投奔他的。”
官兵一见这老汉穿着寒酸,牵着头丑驴,带着个农村小娃,说这番话时又双眼冒光,就觉有诈,更是不肯放田老汉入城。指着田老汉说道:“你这老儿怕不是燕国奸细吧?穿成这番样子还想和田相国攀亲戚?定是想混入我齐国窃取什么消息,图谋不轨吧。”
田老汉一听,不禁心中升起一团怒火。恨恨地对官兵言道:“我是燕国奸细?想当初我和我大哥田单在都城临淄一同抵抗燕国时,你们还没出生!”
官兵讥笑道:“老儿还想冒充田相国的兄弟,也不打听清楚了,田相国当初在临淄抗燕时,全家都遇难了,只有田相国一人坚持到了即墨城,带领即墨城的齐国子民击败了燕国,挽救了齐国。你这个奸细这都不知道,还冒充田相国的兄弟,想蒙混过关?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兄弟们,把他拿下交给将军。”
顿时,一队兵士举着长矛将田老汉和欢儿团团围住。田老汉心中着急,伸手去抓背后所负铁戈,忽然一个士兵举起长矛向田老汉面前刺来,田老汉闪身一躲,忽然眼前发黑一头倒在地上。
待田老汉醒过来时,天色已黑,田老汉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几个时辰,只知醒来时打着赤膊,背上被人紧紧缚了绳索,双手后剪绑在身后。再看四周,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见一间堂屋空空旷旷,除了一张几上亮着一盏油灯,其他什么都没有。仔细看向墙角,昏暗中隐约看到一排刀具、铁索、铜烙、炭盆一类,田老汉心中一寒,看来这是进了刑堂,看来自己的老命没有葬送在燕人、赵人和秦人手中,今日却要葬送在自己人手中了。
田老汉在黑暗中陷入了绝望,却没有注意到何时有一人出现在了堂内。来人声音低沉地问道:“说,你是哪国派来的奸细?为什么要冒充田单的亲戚?”
田老汉一惊,抬头看向来人,来人却是站在田老汉和油灯之间,背对着油灯,田老汉并不能看清他的面目。田老汉愤恨答道:“没想到十五年前在国都抵抗燕人时,侥幸保全下来一条命,今日却要葬送在尔等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可怜我的小外孙,都没能回过自己的国家,就要命丧于此!”
黑暗中的男人饶有兴趣的问道:“你说你十五年前在都城抵抗过燕军,你倒是细细说与我听。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便放你去找田单。如果你说的是假的,我定不让你见到明日的太阳。”
田老汉此时已是万念俱灰,心想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索性把心一横,怒道:“小子,别耍弄爷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田傅爷爷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黑影中人听到此话全身一震,赶忙问道:“你叫什么?”
田老汉答道:“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田傅!”
黑影中人赶忙抄起油灯,转身向田老汉走来,将油灯放在面前细细打量田老汉,田老汉此时也看向来人,并不是午间那群乳臭未干的守城小兵,却是一个年约六旬,满面风霜却目光如电的老者。两位老人互相打量着,都觉得对方十分眼熟。来人将油灯靠近田老汉,看到田老汉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疤,以及胸前十分明显的一条长约五寸,几乎将身体横向劈开的刀疤,顿时老泪纵横,来不及给田老汉松绑,便一把抱住了他,垂泪道:“兄弟,我以为你早就死了!我是你大哥,田单啊!”
田老汉心中是又惊又喜,喜的是找到了大哥田单,自己和欢儿的命算是保住了,惊的是田单应该在安平城,怎么此时却出现在了这聊城?
田单激动过后,赶忙给田傅松绑,边松绑边问道:“兄弟,十五年前你不是在临淄已经战死了吗?怎么?你当时没有死?后来怎么活下来了?”
田傅松绑后,先向田单行了大礼,言道:“草民拜见田相国。”
田单回了一礼,赶忙拉起田傅,让他不必多礼,快快讲明经历。
田傅便絮絮叨叨,讲明了自己当年在临淄如何身负重伤,以为自己已死,昏迷多日后醒来发现全城已被屠尽,国都也已被燕人占领,好在燕国原本兵力不多,此次攻齐又拿下了多座城池,分散了很多兵力驻守各城,导致此时守城的士兵并不算多,守卫也不是很严。田傅拖着伤残的身体,连夜偷偷摸回家,却发现家中只剩下年幼的女儿,也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于是带着女儿悄悄溜出城外,一路辗转到了赵国。为了养活女儿,便在邯郸城郊当了农户。但是每每忆及故国,便教女儿一些在军队上阵杀敌时的招式,心中期望有一天还能重返故国。
田单听后一声长叹,问道:“兄弟,怎么不早日回来寻找哥哥?”
田傅叹道:“近年来各国征战不断,穷苦农人出门又是何等不易。这次如果不是女儿丧命,我了无牵挂了,也不会冒险回国。”
田单问道:“小妮儿怎么丧命了?”
田傅只言是秦赵两国在长平交战,秦国的奸细混入邯郸被赵军发现,逃窜中杀害了附近的平民百姓,自己的女儿也在混乱中丧命,自己受女儿之托要养大外孙,因此带外孙回到齐国。对于吕不韦、嬴异人等人却是只字未提。
田单听后十分伤心,对田傅说道:“早知道兄弟你从邯郸来,哥哥就该去邯郸找你,如果哥哥找到你,可能小妮子也就不会丧命了。”
田傅不解田单为何去赵国,田单解释道:“赵王此次与秦国争夺上党郡,在长平交战,吃了败仗,想让齐国出兵相帮,大王命我去邯郸相商。”
田傅方知是此缘故。老哥俩十余年未见,见面自少不了一番唏嘘。田单派人安顿好欢儿,便和田傅进入屋内,彻夜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