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今天阅读史铁生的第六本作品《务虚笔记》,这是史铁生半自传式长篇小说。
虚者,虚无也,务虚者,思考虚无也,关心虚无也。隔着咫尺的空问与浩瀚的时间,作家将带着读者凝望生命的哀艳与无常,体味历史的丰饶与短暂。
作品叙述了上世纪50年代以来中国社会的嬗变对残疾人C、画家Z、女教师O、诗人L、医生F、女导演N等一代人的种种影响、冲击、规范和梦想。作品充溢着神秘的美,现代的美、善意的美。
2、阅读难度:3颗星
史铁生的文章读多了,读久了,会有一种自我剖析的反思出来,有待于我们深刻领悟自己的经历和故事。
务虚笔记,虚实结合,在文字中既有对人生各阶段会面临挑战的阐述,也会有直抵灵魂式的叩问,难度在于我们这个时代节奏快得吓人,很难有人有时间精力认认真真阅读这样的文学。
3、精彩段落:
①时间长河
在我所余的生命中可能再也碰不见那两个孩子了。我想那两个孩子肯定不会想到,永远不会想到,在他们偶然的一次玩耍之后,他们正被一个人写进一本书中,他们正在成为一本书的开端。
他们不会记得我了。他们将不记得那个秋天的夜晚,在一座古园中,游人差不多散尽的时候,在一条幽静的小路上,一盏路灯在夜色里画出一块明亮的圆区,有老柏树飘漫均匀的脂香,有满地铺撒的杨树落叶浓厚的气味,有一个独坐路边读书的男人曾经跟他们玩过一会儿,跟他们说东道西。
甚至现在他们就已忘记,那些事在他们记忆中已是不复存在,如同从未发生。但也有可能记得。那个落叶飘零的夜晚,和那盏路灯下一个孤单的身影,说不定会使他们之中的一个牢记终生。
他的谦逊和自信都令我感动,他既不为自己的无知而羞愧,也不为刚才的胡猜乱想而尴尬,仿佛这都是理所当然的。无知和猜想都是理所当然的。两个孩子依然以发问的目光望着我。我说:“可能是因为它生了病。”男孩儿说:“可它到底怎么死的呢?”我说:“也可能是因为它太老了。”男孩儿还是问:“可它到底怎么死的呢?”我说:“具体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男孩儿不问了,望着那棵老柏树意犹未尽。
就是当时听懂了他的意思我也无法回答他。我现在也不知道怎样回答。你知道吗?死是什么?你也不知道。对于这件事我们就跟那两个孩子一样,不知道。我们只知道那是必然的去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我们所能做的一点儿也不比那两个孩子所做的多——无非胡猜乱想而已。这话听起来就像是说:我们并不知道我们最终要去哪儿,以及要去投奔的都是什么。
在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里,若是没人来,我就坐在这儿,读书,想事,命运还要我写一种叫做小说的东西。仿佛只是写了几篇小说,时间便过去了几十年。几十年过去了,几十年已经没有了。那天那个女孩儿竟然叫我老爷爷,还是那个男孩儿毕竟大着几岁,说“是伯伯不是爷爷”,我松了一口气,我差不多要感谢他了。人是怎样长大的呢?忽然有一天有人管你叫叔叔了,忽然有一天又有人管你叫伯伯了,忽然有一天,当有人管你叫爷爷的时候你作何感想?
你不特意去想一想的话你会以为几十年中一直就是那一群,白的、灰的、褐色的,飞着、叫着、活着,一直就是这样,一直都是它们,永远都是那一群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可事实上它们已经生死相继了若干次,生死相继了数万年。
②写作与真实
令我迷惑和激动的不单是死亡与结束,更是生存与开始。没法证明绝对的虚无是存在的,不是吗?没法证明绝对的无可以有,况且这不是人的智力的过错。那么,在一个故事结束的地方,必有其他的故事开始了,开始着,展开着。绝对的虚无片刻也不能存在的。那两个孩子的故事已经开始了,或者正在开始,正在展开。也许就从那个偶然的游戏开始,以仰望那棵死去的老树为开始,借意犹未尽来展开。但无论如何,必有一天他们的故事也要结束,那时候他们也会真正看见孩子,并感受结束和开始的神秘。
在秋雨敲着铁皮棚顶的时节,在风雪旋卷过街巷的日子,在晴朗而干旱的早晨而且忘记了今天要干什么,或在一个慵懒的午睡之后听见隐约的琴声,或在寂寥的晚上独自喝着酒,在一年四季,暮鼓晨钟昼夜轮回,它随时可能被翻开被合起,作为结束和开始,成为诸多无法预见的生命早已被预见的迷茫。那智慧的老人他说:我们叫做开始的往往就是结束/而宣告结束也就是着手开始。/终点是我们出发的地方。那个从童年走过来的老人,他说:如果你到这里来,/不论走哪条路,从哪里出发,/那都是一样/……/激怒的灵魂从错误走向错误/除非得到炼火的匡救,因为像一个舞蹈家/你必然要随着节拍向那儿“跳去”。
那么我们真实地占有现在吗?如果占有,是多久?“现在”你说是多久?一分钟?一秒钟?百分之一秒抑或万分之一秒?这样下去“现在”岂不是要趋于零了?也许,“现在”仅仅是我们意识到一种意义所必要的时间?但是一切被意识到的生活一旦被意识到就已成为过去,意义一旦成为意义便已走向未来。现在是趋于零的,现在若不与过去和未来连接便是死灭,便是虚空。那么未来呢?未来是真实的吗?噢是的,未来的真实在于它是未来,在于它的不曾到来,在于它仅仅是一片梦想。过去在走向未来,意义追随着梦想,在意义与梦想之间,在它们的重叠之处就是现在。在它们的重叠之处,我们在途中,我们在现在。
往事,或者故人,就像那落叶一样,在我生命的秋风里,从黑暗中飘转进明亮,从明亮中逃遁进黑暗。在明亮中的我看见他们,在黑暗里的我只有想像他们,依靠那些飘转进明亮中的去想像那些逃遁进黑暗里的。我无法看到黑暗里他们的真实,只能看到想像中他们的样子——随着我的想像他们飘转进另一种明亮。
这另一种明亮,是不真实的么?当黑暗隐藏了某些落叶,你仍然能够想像它们,因为你的想像可以照亮黑暗可以照亮它们,但想像照亮的它们并不就是黑暗隐藏起的它们,可这是我所能得到的唯一的真实。即便是那些明亮中的,我看着它们,它们的真实又是什么呢?
真实并不在我的心灵之外,在我的心灵之外并没有一种叫做真实的东西原原本本地待在那儿。真实,有时候是一个传说甚至一个谣言,有时候是一种猜测,有时候是一片梦想,它们在心灵里鬼斧神工地雕铸我的印象。
而且,它们在雕铸我的印象时,顺便雕铸了我。否则我的真实又是什么呢,又能是什么呢?就是这些印象。这些印象的累积和编织,那便是我了。
4、春幸启发:
我站在今天设想过去又幻想未来,过去和未来在今天随意交叉,因而过去和未来都刮着现在的风。
往事,过去的生活,分为两种:一种是未被意识到的,它们都已无影无踪,甚至谈论它们都已不再可能。另一种被意识到的生活才是真正存在的,才被保存下来成为意义的载体。
现在”仅仅是我们意识到一种意义所必要的时间?但是一切被意识到的生活一旦被意识到就已成为过去,意义一旦成为意义便已走向未来。现在是趋于零的,现在若不与过去和未来连接便是死灭,便是虚空。那么未来呢?未来是真实的吗?噢是的,未来的真实在于它是未来,在于它的不曾到来,在于它仅仅是一片梦想。过去在走向未来,意义追随着梦想,在意义与梦想之间,在它们的重叠之处就是现在。在它们的重叠之处,我们在途中,我们在现在。
决定我们现在的,是过去的我们;决定我们未来的,是现在的我们。要改变当下,就要从过去开始,要改变未来,就要从现在开始。从这个意义来说,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没有十年前,永远都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