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喜欢一个人做鸡蛋饼。大概就是初高中的时候吧,具体时日我也记不清楚了。
那些年,我为了生活而继续做着鸡蛋饼,看着面糊逐渐成型,散发出鸡蛋饼的香气是我唯一的欢喜。
我跑遍了那个叫莲花的小镇,买到了一个最好的平底锅。每天六点钟起床去赶集,购买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配料和调味料。当然,还有面粉和鸡蛋。在网上搜集各种鸡蛋饼的菜谱。
煎蛋的声响盖住了厨房外电视和音乐的声音,鸡蛋、葱花的味道充斥了这个一百二十平米的大房间,从厨房里“呼哧呼哧”冲出去的油烟占领了房间的上空,竟有一丝大排档的感觉。
基本上,我是一个人做鸡蛋饼,一个人吃鸡蛋饼,偶尔也有两个人一起吃的时候。但我更喜欢一个人吃,我觉得鸡蛋饼就应该是一个人吃的东西。因为我不知道对方喜欢甜的还是咸的,薄一点的还是厚一点的,生一点的还是熟一点的,真是麻烦至极。
我一个人吃起鸡蛋饼来,总感觉有人在敲门,走到我的房间里来。我有时会打开门去看——是敲隔壁领居家的门或者是风声。
可能会到我房间里来的人,可能是我高中的同学,或者是小学时的发小。可能是我父亲,又或者是住在邻街的爷爷奶奶。
但是他们一次也没有来。总感觉有什么牵扯住了,在门外犹豫不决,迟迟不敲门进来。
春,夏,秋,冬,我都执着地做鸡蛋饼吃,好像是要报复谁似的。
一个人做鸡蛋饼的时候,我喜欢把手机调成静音,然后再把音乐开到最大声,放在厨房外面。有时音乐会突然停了,我以为是电话。我就立马把手一洗,在围裙上一擦,踏着拖鞋跑到客厅。但不是电话,闹钟响了音乐也会停。有时真的是电话,上面赫然写着诈骗,我就一直盯着手机看,直到它自动挂掉。在我等待的时候,有时鸡蛋饼就糊了。不过一个人吃,味道都是一样的。
在开工的时侯,我慢慢地往盆子里倒面粉,慢慢地打几个鸡蛋,再慢慢地往里面加一些水,撒一些葱花。慢慢地搅拌,倒入锅中,摊平,再翻转,再往里面加东西。一切都是慢慢地,我不赶时间。
培根胡萝卜鸡蛋饼。
肉松鸡蛋饼。
黄瓜鸡蛋饼。
土豆蒜蓉鸡蛋饼。
牛肉洋葱鸡蛋饼。
有时冰箱里的残羹冷炙,全部都被我一股脑地加进去,做成叫不出来名字的悲剧性鸡蛋饼。或者,喜庆一点,就叫全家福鸡蛋饼。
外面下着雨。
我拿出家里最好看的盘子把鸡蛋饼装起来,再切成一段段的,用手拿起来,一口咬下去。馅料掉了满身。
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馅料,打开手机。满屏都是别人发给我的生日快乐,我看得出,都是群发的,我以前也这么干过。我看了好一会儿,我觉得他们不是发给我的,他们发给的是另一个人——和我一样名字的,也是在今天生日的人。
其中有一条是姐姐发过来的:“生日快乐,今天自己买点好吃的。”但是我不想理她。我怕被她缠住,这样我做不成鸡蛋饼了。
我呆呆地打开每个手机上的每个应用,消灭了上面的所有红点,刷了好几次。抬头望了眼天,还没天黑。
我放下手机,翻开加缪的《异乡人》,扉页上写着:“今天,妈妈走了。又或者是昨天,我也不清楚。我收到了养老院的电报:‘母殁。明日下葬。节哀顺变。’这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也许是昨天过世的吧。”
我盯着这几行字看了好久,放下书。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