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没有刘哲的操场变得不像操场了。林若每次抬头看见，总觉得操场很寂寞，扭过头，过道旁边刘哲的桌椅也很寂寞。她强迫自己埋头书本，只恨自己定不下心来。周围的同学也一样，林若每次看王虹，她都捧着书本发呆，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大家都盼着赶紧考完。考完就解脱了。到了临考前的几天，所有的人又都开始用功，每天晚上都要老师来赶，学生才走出教室。林若每天都昏沉沉的，中午放学，回家的路上她觉得自己只要合上眼，立刻就能睡着。

这天她远远看见老黑常守着的电线杆下围着好些人，有东西挂在上面。走近些，看出那吊着的似乎是条狗。有人在上下忙活，应该是剥狗皮。李瞎子的大儿子个曾经从哪儿弄来一条狗挂在他们家院里的电线杆上剥狗皮，从林若家后窗户正好可以看见。林若吓得好久不敢看那根电线杆。林若忙扭过头去快快地走，快到自己家胡同口，才敢活动下酸痛的脖子。她忽然在心里冒出个可怕的念头：那电线杆吊的该不是老黑吧？这念头让她魂不守舍，中午吃饭的时候被妹妹取笑，说春天来了，她害上相思病了。下午上学的时候那电线杆已经空荡荡的，下面有些杂物。林若大着胆子看上一眼，隐约有红褐的血迹，吓得不敢再看。老黑也不能长命百岁的活着，这条路她走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了。什么都会结束，她满心都是悲哀。

林若考得很不好，连平时最擅长的作文都差一点写不完。最后几个字，林若的手抖得每一笔都曲曲弯弯。梦游般的回到家，妈妈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一定是考得不好，脸色不好看，可是隐忍着没有发作。林若很庆幸妹妹跟了男朋友去市里玩没在家，爸爸下午不知从哪里喝了酒回来一直在睡，晚饭也没起来吃。林若吃了晚饭就去睡，说睡着，却又像睁着眼，睁着眼又做梦，被什么恐怖的东西追着，她拼命想跑，可是两条腿却跟没有一样。突然一声怪叫，林若被惊醒了。厨房的灯亮着，随着乒乒乓乓一阵乱响，传来妈妈恶狠狠的咒骂：“叫你偷、叫你偷！”什么东西抽在皮毛上的闷响，随即传来猫的嚎叫，撕心裂肺的叫。林若用手按住砰砰乱跳的心，那只猫一定被堵在角落里，不然为什么不逃呢！快跑吧，快跑呀！她在心里给猫鼓劲儿。“叫你吃，叫你吃，干吃饭，不干活！”一声一声抽打皮毛的闷响，林若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眼泪掉下来，猫不过是她的替罪羊而已。妈妈打累了，以为猫死掉了，拎出房门想扔出墙去，没想到那猫怪叫一声回头在她手上狠抓了一把。

第二天早晨林若用被蒙着头没起床，也没人叫她。她躺着默默流了一阵眼泪，起来打扫房间。中午林若肿着眼睛往桌上端菜，妈妈回来了，手上缠着纱布，看到林若做好了饭，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些。妹妹兴高采烈地回来，手里拎着好几个纸袋，打开是几件很花哨的衣服。“小光发工资了，看看，漂亮不？”妹妹一件一件在身上比着，嫌不过瘾，又跑到里间一件一件换上，她不断地叫着：“妈，这件怎么样？”妈满脸得意地笑：“不错，不错，小光还挺会买东西。”妹妹穿着件新衣服坐下来吃饭，衣服的标签挂在后背上，妈妈跑去拿了剪子要剪，受伤的手不敢动，把剪子递给林若。林若剪了想扔掉，妈妈接过来细看，说：“这衣服这么贵，小光一个月能挣多少钱？”“他那点工资！他家老头儿有钱。”妹妹的语气里满是自豪。“也是，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给他给谁。”妈妈坐下心满意足地叹口气，又自言自语：“找个好对象也行啊！”这话是对林若说的。林若怕她再说下去，忙说：“妈，手上的伤要打破伤风针吧？”妈妈沉下脸：“没事儿，死不了。”

妈妈的手好了时，林若做家务已经做得井井有条，不需妈妈再动手了。心情好的时候妈妈感叹说：“这家里有人就是不一样，回到家有热乎气儿。”心情不好时，就嫌林若总煮挂面，家里没有菜，林若就只好煮挂面，没人给她钱让她买菜。林若干活、甚至被抱怨都能忍，只有爸爸的闹她受不了。一天中午爸爸喝了酒回家，隔着窗户看见林若歪在床上午睡，就把院门房门摔得山响，嘴里骂骂咧咧，说林若头都睡扁了，睡傻了，家里养个白吃饱。正骂着，有人来找他，他就出去了。林若因为他喝了酒，也没往心里去。

晚饭后爸爸又大醉回来，看见林若，又开始骂，反反复复口口声声都是白吃饱，吃白饭的，一边骂一边摔东西。林若觉得那个被骂的自己简直像一条蛆虫，毫无尊严地只知道吃，她想反驳，可她确实每天吃家里的饭。她气得发抖，眼里冒火，可是除了捏紧拳头让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肉里毫无办法。在旁边的妹妹听林若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觉得不对，连忙叫妈妈。等妈妈来时，林若已经手脚冰凉，浑身抖做一团，大有要抽搐的症状。妈妈连忙掐她的人中，又替她揉搓冰凉的手，让妹妹去倒一杯热水。爸爸跑进来，也来拉林若的手，林若喘息着要躲开，可是抖得风中树叶一般，全不能自主。好半天才慢慢平复。妈妈爸爸都出去了，妹妹说：“他说让他说呗，将来找个对象结婚就好了。”林若头痛欲裂，可是听见妹妹少有的关心她的话，还是勉强点点头。未来是遥远的事，无从设想，眼前又毫无办法。林若满心凄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

�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