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未醒
我和老水好的时候她是“下岗”的模特儿,她那张冷艳的天使般的面孔,乍看拒人于千里之外似的,率真的个性却暴露了她性格中有致命的弱点,但就N酒吧的客人而言,对这个女人仅有一个字眼:“骚”。老水听到时心花怒放,连问几次是谁这么说?吧里有两三个常客是她的菜。我自然是轻轻带过,不想给她太多回味的时间,这种时候该干嘛干嘛,做呵,上床呵。把她压住,天昏地暗,"搞死你没商量。"久了,我渐感没啥意思,她要心没在你这儿,再怎么努力也白搭。我搬出与老水合租的房子后,偶尔打打电话,见见面,吃个饭什么的。清汤寡水似的,欲望就像卡壳的子弹。
有一天她要请我在家中吃饭,在自家厨房做了几样菜,却不料我被某种迷思弄晕了头脑,待夜色深沉后,独自坐在了N酒吧的吧台,慢慢放空自己,“搂抱着孤独”。只觉一阵暗香袭来,将脑袋往右一转,老水在我几步的距离,正与吧台内的收银大姐搭腔。我的尴尬有着冷冰冰的气质,但还是忍不住向她点头示意,仿佛是半生不熟的关系。几分钟后,老水施舍我一个回应,埋怨道:不讲信用的人,没意思。
小姐,请问:活着怎样才有意思?是上天入地还是思考人生的哲学?我自然不敢反问这些,只笑笑,“看人来人往,大家都是空心人”。
N酒吧,以及它的毫无特点的吧台,宽大而粗糙的桌椅,如今只留在了记忆里。尽管它位于本市的“黄金地段”一直路中段,几乎算是那条街上创始的几家酒吧之一,经历了一番风雨后,也于几年前转手他人。如今这一带也不开酒吧了。我来往于一直路的次数一年里可以拿指头来算,而遥想当年,老水刚来时,夜夜笙歌,左边是一伙不三不四的文人骚客,右边是一群野心勃勃的商人官家,当中夹插着或来历不明或名声在外的小姐太太,酒来即尽欢,醉后人离去,如此“有梦最美,欲望相随”的日子,怎不令人回想起来还会啧啧称奇一番。时间催人老,当人去楼空,仅余丝丝想念,是可以看破红尘的虚幻了。
时常出入N酒吧的还有入入他们。他们在一直路口开了一家鼎鼎有名的休闲时装店“谷摸了”,店中有一个书架,小说诗集散放其间,几位店主都是“长头发”的风雅之士,于诗外,于音乐外,于现代派小说外,还精于生财之道,尤其是,精于酒和女人。
今宵酒醒何处?N酒吧里里外外。一路可有美人作陪?难也,美人亦醉了,吆吆喝喝着叫车,酒气混杂着香水,披头散发,语无伦次。彼此早已是自顾不暇,东歪西倒,做“家去”的手势,却原来到的是另一个喝酒的地方,或者干脆回头,重入N酒吧,“叫酒三斤,肉一大盘”,转眼间如绿林好汉。
某一日与N酒吧店主包姐碰面,座间有张姓公子,说起那些年的“酒事”,感叹道:如果不是有这么一个酒吧,我们如何认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包姐如今改作他行,人已冷静了许多。我们这些也没活出多少滋味的人,也对这无味的人生中,有如许的一段,暗暗费神。
其实一直路是一条俗街,走动的自然是俗人,酒仍俗酒,歌仍俗调,虽然有一条河“自腰边穿过”,却是臭河。在此俗景色,将生活用酒一次次放倒,双眼朦胧处,兴许看到的却不一样。可是“杨柳岸,晓风残月”?何苦如此“人自醉”?走了散了,“家家扶得醉人归”。
老水不知归往何处。入入们又在哪里,“胡不归”?却也难忘那个埋怨的口气和眼神,自N酒吧吧台斜刺而来,“不讲信用的人,没意思。”颇有一点古韵吧,看官。我脑袋还热着呢,这些吧台面上的酒,都是我的罚酒,喝一杯,记一事,都是我的糊涂事。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选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