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这句话已经在谈话中问了很多次,但问询人员似是心有不甘,又一次问道。
“没有。”他依旧语调平缓,面无波澜。
“确定没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没有。”像是在谈论今天天气一样的语气。
再次听到确定语气后问询室中沉寂了好久,对面的人才终于向身边坐的人示意了一下,身边人将录音设备关闭,又沉寂了好久,终于一个声音响起。
“钟炎,你还很年轻,你知道你这样说意味着什么吗?”张义民看着对面的年轻人,他戴一副眼镜,青涩、稚气未脱,像被阳光照射后开了一半的向日葵,想要努力绽放,却又力不从心。
只是此刻回答了张义民后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知道。”钟炎答的依旧平淡,干脆。
“那你还这样说。”张义民突然而至的吼声震的钟炎愣了一下。
“你的人生本可以很长,前途本可以很光明。”又一声大吼,带着恨铁不成钢,接着啪!一声张义民将一个红色的东西摔在了桌子上。
钟炎看了一眼,红底烫金字,刺的他的眼睛直疼,他转过头,身体开始剧烈的抖动,再次转回的时候,表情已经变得狰狞,一直以来都平静的人,此刻早已泪流满面。
“我的人生?我的人生早已在入学那天就死了。”
“我还有什么人生?前途光明吗?我这么多年的人生一片黑暗!”钟炎歇斯底里的声音透着无尽的绝望和悲凉,原本白皙的面部和脖子上青筋突起,此刻和之前极度割裂的反差突然浇灭了张义民前一分钟还气血翻涌的火气。
“我!你们看到的此刻的我!只是一副躯壳!躯壳而已!”钟炎用抖动剧烈的手指着自己嘶吼道。
“我的思想!我的灵魂!早已被他们杀死,你们不是要抓杀人犯吗?怎么不去抓他们?啊!”
“我就是被他们亲手杀死的,去抓啊!他们就在那儿躺着,动都不动一下!”说完他开始抱着头哭起来。
“我死了,早死了,幼儿园时,当我和玩伴一起玩耍不小心蹭伤自己,她像个泼妇一样冲到学校大骂老师和学生时,我以为她是担心。”
“小学时,当其他同学选了自己感兴趣的兴趣班,她却将我所有的兴趣扼杀,我的生活只有上学,放学,补课,刷题。我以为他是对我好。”
“中学时,我只是和班里的一个女生关系好一点而已,她就追到学校骂女同学狐狸精,夸大我和这位女生的关系,直逼的女同学退了学。”
“拜她所赐,我被同学孤立被老师疏远,我每天在学校活的像个异类一样,都是拜她所赐!”
“好不容易熬到了高中考大学,我以为远离这个家我就自由了,可他们却背着我不仅偷偷改了我所填报的专业,还改了学校。”
“我根本不是他们的孩子,这么多年,我只是他们达成目的的工具!工具而已!”声音嘶哑,像煮干了水的壶一样,随时都有炸裂的风险。
“我未来要和谁过一辈子都已经被他们定了,你们说我的人生在哪里?”歇斯底里说完这些话后,钟炎的表情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刚那个精神崩溃的人不是他,只是脸上的泪水却依旧肆意横流。
“如果可以选,我不需要他们锦衣玉食的圈养,我只要我自己,有血有肉的自己!”
“从小到大热爱医学的我阅读了好多医书,我以为未来我终于可以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发光发热,可最后却被他们改了专业,改了学校。”他眼底变得冷漠,声音疏离。
“我竟然以为他们是爱我的。”钟炎的目光看过来,无助、委屈,像个等糖吃的孩子,张义民突然心底一软。
“现在,既然我的梦想破灭了,那他们的所有也应该破灭了吧,只是用我热爱的东西做这件事……。”钟炎看着自己的双手,似是喃喃自语。
“你的父亲又做错了什么?”张义民还是没忍住,打断。
“如果她是刽子手,那他就是那个递刀的人。”声音中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恨,话毕,他的语气已完全平静,就连表情都恢复了之前。
室内又沉寂了很久,最后张义民还是说道:“我们依旧会为你找一个律师……。”
话还没说完,钟炎情绪突然激动得打断,“不用了,我从来没有过这项权利,执行后请将我的骨灰远离他们俩。”
张义民出门前,又听到钟炎的声音,“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叛逆,也是最后一次,最后的请求希望答应。”
砰!一声,传来门重重关上的声音,一切又陷入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