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吉祥花
小时候,村子里有一些远嫁而来的女子。她们大多从四川、贵州等地翻山越岭,远嫁到我们这个小村,村人们习惯性地称她们为“川牌”。起初,因第一位远道而来的女子来自四川,后来便将从贵州、湖北等地嫁入的女子也一并冠以此名,这简单的称呼,饱含着对外地媳妇的独特印记。
听长辈们讲起,这些女子踏入村子的背后,有着令人心酸的缘由,据说不少是被人贩拐骗至此。彼时,她们正值十六七岁的青春年华,如春日绽放的花朵般娇艳。而与之结成连理的汉子,年龄大多在三十岁左右。这些汉子,有的因父母过早离世,家庭失去顶梁柱;有的因兄弟众多,家境贫寒,无奈错过了适婚年龄。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怀揣着淳朴善良的品性,对待这些远嫁而来的女子,满是珍惜与疼爱。
为了迎娶这些女子,汉子们几乎倾其所有,甚至背负上外债。他们满心担忧女子们会悄然离去,落得个人财两空的境地。于是,每日都安排专人陪伴,用家中最好的饭菜悉心款待,只为让她们感受到家的温暖,不再思念远方的故乡。白日里,汉子们去田间辛勤劳作,便让家中亲人陪着她们谈天说地,排遣寂寞。虽说是陪伴,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其中也藏着一份小心翼翼的看守。
记得那一年,村子里一下子迎来了五六个“川牌”。她们按照年龄与相貌,被匹配给了村里认为合适的汉子。现实并非如传说中那般充斥着强迫与暴力,婆婆们精心照料着她们的生活起居,小姑子们也陪着她们玩耍嬉戏,她们的生活待遇,比起当地的媳妇可谓优越许多。这些女子们时常相互串门,倾诉心声,在这陌生的地方竟也住得安稳踏实,没有一人萌生逃跑的念头。
时光悠悠,一晃一年多过去了。有的女子开始思念远方的父母,提出想要回老家探望。然而,千里迢迢的路程,往返一趟所需的几百元路费,对于这些并不富裕的家庭来说,着实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有的汉子无奈表示,等攒够钱再让媳妇回去;有的则承诺,闲暇时会陪着一同返乡。或许是汉子们的真诚与深情打动了她们,女子们都选择了理解与配合。在此期间,她们陆续迎来了爱情的结晶,生活的重心逐渐转移到孩子身上,回家的念头也被暂时搁置一旁。五六年后,部分汉子陪着媳妇踏上了归乡之路;而有些,则直到十年后才得以回家探亲。此时的她们,早已深深融入了这个村子,彼此间充满信任,往来也变得自由自在。
我本家的叔叔,也迎娶了一位“川牌”婶婶。叔叔为了讨婶婶欢心,特意邀来亲朋好友陪她玩耍。婶婶喜爱玩扑克“打升级”,于是在初中那两三年的寒假午后,我常常在叔叔家度过。在那里,婶婶玩得开心,我也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中学会了扑克牌游戏。后来婶婶还把家乡带来的红辣椒面作礼物分送给我们,当着我们面演示用辣椒面沾糕的吃法,让我们惊奇不已。想是她已把隔着千山万水的两个地方不同的乡俗,深深地融入了自己的心中。
婶婶嫁过来时年仅 16 岁,只比我大两岁。当我还在家中无忧无虑地读书时,她却已远嫁他乡为人妇。叔叔兄弟三人,他排行最小。两个哥哥成家后,等叔叔长大,父母年事已高,家中贫困的状况让当地女子望而却步,叔叔的婚事便耽搁了下来。大概叔叔当时二十六七岁,在那个年代,已然算是大龄青年了,具体年龄我也不太确切,只记得比婶婶大十岁左右。
后来,婶婶生下一儿一女,从此安心与叔叔过日子,从未有过离开的想法。如今,叔叔和婶婶都已六十五六岁,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与婶婶一同来的其他几位女子,也都在村子里扎下根来。她们皆是儿女双全,孩子们也都组建了自己的家庭,生活幸福美满,即便有人想赶她们走,怕是也舍不得离开了。
后来听闻,与她们一同被嫁往周边众多村庄的女子,总数约有二三十个。在其他村庄,时有女子逃跑的情况发生,唯独我们村的这些远嫁女子,无一离开。这无疑与她们在夫家得到的善待密不可分。
人生于世,每个人都渴望拥有幸福的一生。无论是远嫁还是近嫁,女子的心能否安定,关键在于夫家给予的温暖与关怀。这份善待,是女子成为人妇后,在陌生土地上能否生根发芽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