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不幸无人同情

每次我在生活中遇见别人的嘲讽时,我总会想起小时候陪我玩耍的邻家姐姐。

邻家姐姐比我大一岁,只是我总觉得她比我懂事了许多,比我成熟了许多,小时候,当我们还都是孩子的时候,她也总会让着我。其实,她是不幸的,她家里有四个孩子,她排行老三,她的妈妈是一个极其凶悍的女人,小时候,我总是能隔着好几堵墙听到她训斥邻家姐姐的声音,有时候,还会伴着棍子敲打的声音,邻家姐姐嗓门很大,性格爽朗,每次她被打之后都会很大声地哭,以至于左邻右舍都知道她是一个不受宠的孩子。有时候,街坊邻居聚在一起,总是会讨论邻家姐姐的事情,言辞之中透着几分看热闹的成分,有时候还会故意奚落她几句,因为她不受宠,她妈妈也经常打骂她,何况街坊邻居只是说了几句,自然也没人跟他们计较那么多,只是邻家姐姐的眼神中总是透露着几分的孤独和落寞,她性格不再那么大大咧咧,笑声不再那么爽朗,她甚至开始喜欢一个人独处。

那时候,因为家里穷,再加上孩子又多,她学习成绩也不好,于是读到四年级的时候,她爸妈给她说:“你学习不长进,浪费那钱干啥,回来帮家里干活得了。”邻家姐姐那时候自然不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于是听从了爸妈的安排,扛起了锄头,跟大人一样,干起了农活。小小的年纪,加上风吹日晒,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好几岁,一如既往黝黑的面庞,一如既往肥嘟嘟的身材。

我读高中的时候,因为住校的缘故,我和邻家姐姐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少,我甚至不知道在她身上都发生了哪些故事。后来我从学校回家,听妈妈说邻家姐姐要结婚了,于是我特意去看了邻家姐姐。她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因为男方给她买了很多新衣服,她给我说那些衣服都贵着呢,确实,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穿过几件新衣服,也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家,也许婚姻对她来说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意味着一段幸福生活的开幕。看着她黝黑的面庞露出久违的笑容,我从心里为她高兴,至少生活为她打开了一扇窗,透过这个窗子,她可以看到更多的风景。

结婚后一年,邻家姐姐就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她回来走亲戚的时候,我看得出她过得很幸福,她老公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养了很多鸡,日子过得还比较滋润,对她也不错,她的儿子刚刚几个月,肉嘟嘟的十分可爱,我从心里为邻家姐姐感到高兴,至少她摆脱了不幸的童年生活,摆脱了家人的束缚,她终于幸福了。这个时候,村里人看到邻家姐姐憨憨的笑容后,又聚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真是傻人有傻福,你看她平时笨笨的,没想到结婚后日子过得还挺滋润。

再后来,我高中毕业,暑假在家的时候又见到了邻家姐姐,她明显消瘦了很多,左边脸上是半边淤青,整个人无精打采的。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用太阳帽遮着那半边淤青的脸,在毒辣辣的太阳下翻着新收割下来的麦子。见到我后,她的话明显少了许多,我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支吾了许久也没有给我说明原委,后来,从妈妈的嘴里得知,她在婆家挨打了,她老公和她婆婆一起把她赶了出来,儿子也被迫留在了婆家,她只身一人被扫地出门了。因为是被赶回来的缘故,她妈妈更是讨厌她,经常会骂她,就像小时候骂她一样,从这以后,我很少再看到邻家姐姐的笑容。村里人遇见她的时候,还会故意问她事情原委,然后再假惺惺地感慨两句,算是安慰。我特别看不惯村里人这样揭邻家姐姐的伤疤,只是我却什么也为她做不了。

她被迫离婚,只身一人寄居在娘家,村里的妇女看到她会在一起议论,说是天生的苦命,也只能这样过下去了,命不由人之类的话。从这之后,邻家姐姐出门的时间少了,她几乎每天都待在家里,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个上午,深情落寞。离婚后,有媒人去家里给她提亲,她妈妈问男方要了不菲的彩礼,然后将她嫁了出去。这一次,她嫁的男人比她还小了三岁,因为没有妈的缘故,所以迟迟没有讨到老婆。我以为这会是邻家姐姐幸福的开始,我以为她嫁的男人会将她视若珍宝,只是结婚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嫁的老公就在外地找了一个女孩,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一段婚姻又是无疾而终。村里开始流言四起,说邻家姐姐这辈子就是天生的苦命,说她是上辈子造了孽,所以这辈子才这么不幸。

从这开始我再没有见过邻家姐姐,听说她去了南方的工厂里打工了,挣钱供自己的弟弟读书用,村里人说她傻,说她不存点钱,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村里人还说,从小看到大,她从小就是贱命。

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春节,我回家了,在家门口我看见一辆豪华的奔驰轿车停在墙外面,我好奇地问妈妈是谁家这么土豪,买得起这么贵的车子,妈妈给我说是邻家姐姐新嫁的老公买的。去南方后,她工作了几年,平平淡淡,但是后来因为她的老实和善良引得了工厂老板的注意,她工厂的老板已经四十多岁,也是土根出身,一个人白手起家,只是几年前丧偶,至今未娶,他看上了邻家姐姐的老实本分,看上她的善良和勤快。于是邻家姐姐答应了他的追求,嫁给了这个大她十几岁的男人,并且过得十分幸福。

我看到邻家姐姐皮肤变得白皙了,眼神不再落寞,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我真心替她感到幸福,兜兜转转,她总算过上了自己向往的幸福生活。我看到村里那些妇女聚在一起,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她们说,你看她多有福气,真是傻人有傻福,小时候受的罪,长大后都会用幸福来弥补。我一句话也不想听她们说,因为前不久她们说邻家姐姐是天生贱命的话仍在我耳边回响......

你的不幸无人同情,因为人们早已习惯了锦上添花,却总是忽略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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