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又一夏,一秋又一冬,历史的长河像睡醒了,又像睡着了,那榕树的年轮,是否还在倾听几千年前那一盘棋局落子的声音?树枝丫间的旋转的光影,是否还照在那个看棋人的发鬓?我们推测着,轻轻走近,探寻那树下的深根——在时间的冲淘下,是否向死而生?
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刘禹锡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刘梦得,他正乘着小船沿着大江大河,溯流而上,要从巴蜀回到京城,这漫漫路程要花费一年,在烟雨迷蒙的扬州,他碰到了他的好友,他的知己——白乐天(白居易)。
我们仿若可以看见他们俩人一起举杯敬酒,一起听渔舟唱晚,一起宴诗酬答,时光美好的就像雪要化了,花要开了。
刘梦得生于772年,此诗作于826年,他已经54岁了,
白乐天生于772年,他也已经54岁了。
他们在同一年出生并不奇怪。
令人惊叹的是“诗豪”和“诗魔”相遇了,几十年没见也可以依然有着深厚的感情,那种情谊是不被岁月所改色的,桃花深塘尺,白发三千丈,又如何能够比拟?即使一曲琴音相和,二人之间,也可知高山流水,也可知弦外之音。
颔联运用了烂柯人的典故,相传晋人王质上山砍柴,看见两个童子下棋,就停下观看,看得如痴如醉,全神贯注,等棋局终了,手中的斧柄(柯)已经朽烂,王质回到村里,才知道已过了一百年,而刘梦得回到扬州,已经过去了23年。
面目全非的人与事,不经恸然落泪。
两个年过半百的中年老男人,在这三月烟花笙歌繁华的扬州初相逢了,我不知道他们流的泪没有,但是我们仿佛可以跨越千年的距离,可以轻轻袅袅地落在他们的身边,看见他们眼睛中那种喜悦的光,像彗星扫过天际,像露珠盛放朝阳的霞光。
沉吟之间,才恍若惊觉——
所有人都是骗子,可是时间不是,它哪会像别人一样,从一开始就跟你交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好像你只要按部就班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春秋幻梦,那些政治伟业,那些雄心壮志,在一道旨意之下便消散的无影无踪。可是时间不同,它不会反驳,也不会压制,只是静静的看着。
它让你的生活充满了变数,它沉默的把所有的真相一滴一滴,一点一点的铺展在你面前,像一幅幅令你始料不及的画一样,仿若毕加索那梦幻诡谲的色彩,又好似莫言笔下万花筒般的叙述,它也不管你看到了没看到,它的齿轮不会因为有没有润滑油而发生卡顿,或是机械停电而停止运作。
它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包括天地万物,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深海里潜游的鲸,雪峰上振翅的鹰,丛林里匍匐的狼,乱七八糟的,不讲顺序的,形形色色的其它非人物种,相互杂叠,旋转跳跃,走马观花也看不完,哪怕一目十行。
半生年华经历了世事变迁,仕宦升沉之间,早已双鬓苍苍,时间呀——时间,逝者如斯——如斯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