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二零一六年农历冬月十四,微雨。患老年痴呆的爷,去世。
没有哪一次比这次更恨自己抽不出时间。没能,立刻去扑到灵前,一祭。
整个后半晌,心里是乱的。没听说姑姑有准备,爷穿上寿衣了吗?婆婆抱恙,婶婶虚伪,公公先一脚走了刚过百日祭,叔叔外出不在近前,家里什么情况啊?……
满脑子,都是几日前,爷在病床上的样子。须发灰白蓬乱,颧高腮陷,双手时不时挥舞,没牙的嘴里时叹时哀,满目的惊慌、恐惧、无奈、凄楚,侧身蜷在那儿,像十多岁的孩子般瘦瘦一团。怕爷拽输液针套,手上戴着旧秋衣袖筒改做的不分指的手套,夜里会哭梦,再不会看着我问:“吃了吗?孩子呢?”满脑子都是爷痴了以后常说的话:“波呢?东北了?东北,吉林、奉先、黑龙江,我知道”[em]e100[/em]
晚饭炒了个土豆丝,放了两次糖,三次醋,起锅了,没放盐。
挨到晚上八点多,和弟媳踏进停丧的屋子,忘了规矩。恍惚的,情景如同回到我新婚那年春节,给爷拜年,一样,不知规矩。想到要跪,跪下了,却没有泪。就傻跪到有人拉。爷躺在那儿,穿盖妥当,我却失了上前看他的勇气。
爷,是我嫁进这个家以来,唯一接纳我的人。俺们爷儿俩,肯定上辈子是亲爷儿俩。不然,哪会那么的没有疏生。一个院儿里住,串个屋没别扭过,像进自己屋似的。我洗好菜会给爷送一份儿,爷有好吃的也总忘不了我,不要,爷会像个孩子装作生气。早上,不听到爷起来,我不安心;晚上,爷爱跟邻居玩儿象棋,但从不晚归让我留门儿。俺爷俩儿,一个爱讲古,一个爱听。俺爷俩儿,两个都爱戏,偏我还爱跟爷显摆。从井里打水,水桶摆不翻,爷就拽着绳儿摆给我看,我学不会,掂着桶底口儿朝下直接扔,看得爷直说不兴这个。老公喝醉,俺爷俩儿一块儿往屋抬。刚结婚那时,去同学那儿贪玩儿晚上没回,后来知道,爷骑车找我都找到娘家去了,尽管从没去过。…………
爷,是多久没见你了?咋就看着不像你呢?爷,我现在耐得住性子,好好的不跟老公吵,好好的带孩子,可,爷,我儿子一天比一天好了,我闺女十三了,上初中了,说好的,你要看她出嫁的呢?
今天爷走第二天,为了等叔回,推迟一天出纸,停丧九天。
大晚上的洗头,洗衣服,还是注定失眠。爷,走好!天堂,阳光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