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医院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药水味道。
“您能治好他吧?”海黛仰头问医生,她是个十岁的小女孩,有着一头及肩长的秀发和明亮的大眼睛。
医生是个瘦小的男人,斑白的头发修剪的十分整齐。听到女孩的问题,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能,放心吧。”
海黛高兴地叫了一声,像母亲摇晃婴儿一般摇晃着怀中的小灰狗“点点”。
“好了,回去吧!”海黛的父亲把手机装进口袋,领着女儿离开了兽医院。
“记得明天再打一针。”医生在他们身后喊。
“知道了。”海黛用那种小女孩特有的尖细嗓音答道。
四天后,“点点”已经接连打了四针,结果病情反而加重,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面对女孩的质问,医生只是耸耸肩,“它不吃东西,当然站不起来了。”
“那他还有救吗?”海黛胆战心惊地问。
“救不活了。”医生淡淡地说。
“您不是说过能治好他吗?”女孩的声音差点哽住。
“救不活了。”医生再次满不在乎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那只是一口痰。“抱走吧,它不行了。”医生说完便走开了。
心如刀绞的女孩杵在原地,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她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还未使用过的注射器,便立刻走过去将它装进了口袋里。
“那个医生说过能治好‘点点’。”回家的路上,海黛控诉般地对父亲喊。
“这是没办法的。”父亲答道。
女孩抱紧了怀中的小狗。“我讨厌那个医生,我们应该把钱要回来。”
父亲忍俊不禁。“这世上的规矩可不是我定的,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夜里的城市像一片黑色的海,上面闪烁着磷光。
接近凌晨一点时,海黛跳下床,将注射器装进口袋。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袋牛奶,然后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打开灯,走到“点点”的狗窝旁,将奄奄一息的小狗抱出来,放在自己的床上。“点点”毫无生气的眼睛眨巴着。
海黛用注射器吸了些牛奶,然后掰开那只垂死动物的嘴,将牛奶一滴一滴地挤进去。“点点”费力地吞咽着。注射器里的牛奶挤满后,海黛就再次吸满,直到那盒牛奶只剩下一半。
当晚女孩睡得很香。
第二天早上,“点点”能站了起来。海黛高兴得无以复加。可当她晚上回到家里时,却发现“点点”无力地瘫倒在一摊白色的液体中。
寒风风哭得像痛苦的孩子,脚下是坚实的冻土,海黛一边挖一边流泪。每次落铲,她都只能挑起不到一把的细土。几个遛狗的人在一旁看着她,带着同情的目光。
“哭什么啊?”一个中年男人说,“它就是个小土狗,值不了几个钱。让你爸妈再给你买一个不就行了。”
点点!海黛想,一边将细土甩到身后。他的名字叫“点点”。他是我爷爷送我的,陪了我五年,每次我回家他都又叫又跳。小灰狗比不上那些遛狗的大人们牵着的狗。它们其中有体型巨大的阿拉斯加,也有皮毛光滑的金毛。但小灰狗从睁开眼睛不到一个月起就一直陪着她。
围观者们很快就散去了。汗水浸透了海黛的内衣,很快又凉下来。女孩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将铲子插进土里。她看了眼小狗的尸体,便不可抑制地啜泣起来,铲子也从手中滑落在地。另一个更强壮的手捡起了铲子,继续开始挖。
海黛一边看着爸爸,一边竭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坑很快就挖得足够大了。
“把他放进去吧。”父亲用他一贯平静的语气说。
海黛照做了。当父亲把铲子递给她时,她摇了摇头。“我不想在他身上填土。”
“那就我来吧。”父亲轻笑了一下,“否则要爸爸做什么呢?”
当细土落到小狗身上时,海黛抽噎了一下,“医生说过他能活下去的。”她说,然后又抽噎了一下。
那种可怕的悲拗再次涌上心头,她颤抖着别过头。“他说过他能活下去的啊!”
父亲丢下了铲子,搂住自己的女儿。她转过头,埋在他怀中泣不成声。就这样过了很长时间。
当埋葬了小灰狗后,夜幕已然低垂。父亲将海黛领到了医院。
“干嘛来医院?”海黛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问父亲。
“给你打狂犬疫苗。‘点点’毕竟生了病,你却用手掰他的牙,我很不放心。”
海黛的脸红了,她将手伸进口袋。“对不起。我不该……”
“你没做错。”父亲的眼睛湿润了,她怜爱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你喂‘点点’喝牛奶时,我就在门外看着你,既骄傲又揪心。我会保留着那根注射器,每当看到它我就会想起,自己有个多么善良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