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简扇经过层层面试后顺利成为了一名小学的英语教师。

她是个习惯了快生活节奏的人，走路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不自觉便将领她去教室的年迈老师甩下了一大截，直到感觉到他必须小跑着才能追上她后，简扇才后知后觉地放慢了脚步，听他絮絮叨叨地给她介绍：

“刚刚说到哪了？噢噢——说起来，去年新招的体育老师也同你差不多年纪……”

此时仍是上课时间，球场上只有寥寥几人，简扇逆着光眯起眼，看见了不远处那正握着球棒的男生。他没戴棒球帽，额前的汗水在阳光下亮晶晶地闪着光，对面的投手用脚踏触投手板后正面将球投出漂亮的抛物线，他将身子往前，下一秒准确无误地挥棒击中了球，没等投手反应过来，球已经直直落在了界内。

“好球！”

“叫曲尧一，是个很有活力的小伙子，目前在教学生们打棒球——”

投手丢下手套后跑前去揽住了男生的肩膀，大声赞赏他击出的球速度至少上了130，男生用手挠着后脑勺傻笑，抬头那瞬对上了简扇的目光，年迈的老师显然也注意到了那边，高兴地喊道：

“曲老师，我正说到你呢！”

她抿嘴，看着曲尧一顶着明晃晃的阳光小跑过来，站定时将那裹挟着清新晨露与温暖阳光的风也一并捎来。他向前辈问好，然后低头望向她，明亮的眸子里流动着友善的光影。

“嗨，我叫曲尧一。”

简单介绍后他笑着同她再见，简扇在走远后不自觉地往后望，看见他仍在场外定定站着，目光与她交汇那刻甚至还咧嘴对她招了招手，她迅速回过头，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有些莫名的懊恼起来。

二

简扇的办公桌靠着窗，她只要稍稍抬头便能望见对面那洒满阳光的棒球场，看见球场上面奔跑的曲尧一——她看着他组织那群连球棒都抓不稳的学生们整齐地排成横队，认真地给他们示范正确的挥棒动作。即使隔那么远那笑脸也夺目耀眼，她许久移开目光，有些不屑地撇嘴。

她才没有刻意去注意这个笑起来无忧无虑的棒球笨蛋呢！

时间悄然过去，待简扇批改好作业再次抬起头，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了。她下意识地扭头，注意到球场已经没有人了。她抿了抿嘴后收拾好教案，往门口迈开步子，却一头撞进了门外曲尧一的怀里。他下意识地抬手扶住她，那独特的阳光味道便包裹了她全身。

“嗨？”

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从办公室里出来，他那双澄亮的眸子里似乎还有几分无措，不等她开口问他已经别开了目光，说自己只是恰好路过，而她亦没空理会他蹩脚的理由，光顾着想要掩饰自己涨红的脸。

“谁要管你——”绯色蔓上耳梢时她慌乱地想要抬袖去挡，却被他忽然握住了手腕。

他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我可以请你吃夜宵吗？”

她怔怔对上他含笑的目光，竟一句拒绝也没说出口。那天两人下班后蹲在喧闹的街旁，手里抓着十几串烧烤，看着人群来来往往车辆川流不息。她被肉串上的粉末辣得倒吸冷气，鼻尖都泛了红，他侧头偷看她眼眶微湿的模样，嘴角的笑意不觉又加深了。简扇能感觉到他时不时飘来的视线，扭头却看见他专心致志对付着烧烤，她微顿，最终只是默默咬掉了手中的鸡翅。

她从不知道有一天自己会这样蹲在街头，喘着气含着泪光去吃那含有无数有毒物质的食物，还是和一个单细胞男生一起。

曲尧一在解决了手中最后一串烤肉后突然轻笑了起来，将她看得一脸莫名其妙。他低头没看她，用手里的竹签在地上画圈圈，扬着嘴角解释道：

“因为简扇没有拒绝我。”

她在听见这句意义不明的话后又要炸毛，他却抬起头，对她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所以我很开心啊。”

想说的话好像突然就忘记了。她终究还是迎不住他清澈又明亮的目光，低下头小声骂了一声棒球笨蛋。他听见后又笑了，笑声清亮爽朗，窜进她耳中顺带将她的耳梢染红。

三

最近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在津津乐道着同一件事。

教体育的曲老师不知为什么总是在四年级的楼层莫名其妙地迷路，走着走着就会绕到简扇老师的教室里。迷路的时间段也有些奇怪，因为他通常只在简扇老师上课的时候才会迷路。

学生们一向喜欢阳光爱笑的曲尧一，更喜欢曲尧一面前气急败坏的简扇，只有在这种时候这个好看却冷淡的简老师才会演绎出不一样的神态，拧眉瞪眼的生动表情让他们知道她其实也可以这么可爱，是可以接近的。

……

这已经是曲尧一第一百次同她制造偶遇了。

简扇并不是个迟钝的人，更何况曲尧一制造偶遇的方法总是这样蹩脚。她在下班后经过球场，他便一定会抬起头望向她，好像一切都提前准备好了一般，然后在视线交汇时对她笑着招手。

这种时候简扇通常都会迅速别开目光，加快脚步离开，却不知心跳的速度在纷乱脚步中好像也加快了。偶尔她批改作业到很晚出来，便会看见他“恰好”换好衣服站在球场边准备回家。她一边嫌弃他身上运动后散发的汗味，一边屏住呼吸试图掩饰自己不畅的呼吸——曲尧一的汗味混杂在那青草阳光中，就像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化学效应，对她来说是没有解药的。

那段时间网络上正流行着一个有关2018年脱单率的测试，简扇的名字被同事输进系统后赫然跳出的是0.01％的脱单率，她只当是玩笑，曲尧一却说：

“说起来我也测了这个。”

她虽不想承认，却还是在听见他的声音后好奇地抬起头。他却突然问：

“哎，我听说你最近在玩探探？”

“嗯……家里相亲催得紧。”她敷衍地说，“先下载一个稳住他们。”

她说完忍不住瞥他的反应，他却只是挑了挑眉，狡黠地偷笑着扭过了头，而她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终于还是没再说什么。

四

简扇喜欢穿格子衬衫和宽松的牛仔裤。

她通常斜挎背包，穿着帆布鞋走起路来飞快，却会在经过球场时放慢脚步。她不喜欢笑，皱眉时整张脸都绷得紧紧的。但是如果有学生询问她问题，她通常会俯身保持和他们同样的高度，声音也会刻意放缓放柔。

这些都是曲尧一在偷偷观察了简扇很久后总结出来的。

其实也不能算是偷偷。

因为曲尧一喜欢简扇这件事，只要眼神稍微好点的人都看得出来。

就好像只要简扇经过球场，就算曲尧一正要跑垒到重要的三垒，也会在看见她的那刻如失控般蓦地停下脚步，兴奋地朝她招手，让触手可及的胜利在一片粉红色泡泡中瞬间破灭。

然而曲尧一却仍然酝酿着各种偶遇，迟迟不和简扇表白。直到某天在假装偶遇时无意间听见简扇和她母亲的对话，知道她也难逃传统家庭安排的相亲时，不禁咧嘴笑出了声。

他从她的同事那儿听说了她下了探探的软件试图应付父母，于是当天就也下了一个小狐狸头在手机里，几乎没过多久，他就找到了她。

这是他们的第一百零一次偶遇。

五

“说起来我也测了这个。”

“我们俩的结果真有趣——”

“什么啊，你也是0.01吗？”

“99.9哦。”

“哪里有趣了啊？”

“可是这样在一起的话，就是百分之百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