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月季花又开了,一朵又一朵,红艳艳的挂在枝头,如同一团一团的篝火。
几年前的冬天,和妈妈一起在外婆家吃完年饭,我立在门前那一片簌簌的阳光里,看着眼前的花园,月季花丛光秃秃的枝条,冷冷的矗立在空气里,竖着尖利的刺。我转身向身后的妈妈。
“妈,在我们家门前也种一棵月季吧!”
妈妈立即转身,向身后的屋子:“妈,你把剪刀放哪儿了?”
不一会儿,外婆拿着剪刀从屋子里走出来,外公接过剪刀,蹲在花丛旁,给我细心的挑选合适的枝条。
一直记得,那是榆树开满花的季节,淡绿色的风一阵一阵的吹过,从高高的树枝上撒下雨一样的黑色果实,如同一条条游曳的蝌蚪,在地面上活蹦乱跳的。
树底下那雕花的桃木椅子上坐着一位老妇人,顶着一头银白的发,双手搭在龙头拐杖上,看着我和她的孙女儿,吃力的说道:“快,快抓住那些球球,待会儿拿回家可以炒着吃。”
那年,我五六岁,另一个女孩子七八岁,我们蹲在树底下,如同青蛙一样蹦跳着,拾捡着地面上那些游曳的蝌蚪,撩起衣服,兜在怀里,淡绿色的风,一阵一阵的吹过,从头顶上簌簌的落下一阵阵黑色的雨。
我一边拾捡,一边泼洒,不远处,外婆家那青瓦白墙的房子隐藏在那一片粉色的桃树里。外婆站在院子里的门框中央,粉色的树枝沉甸甸的匍匐在门头上,她望着我,笑着招手:“来,快回来吃饭啦!”
我起身,衣服兜住的果实,又撒了些,一蹦一跳的向外婆跑去,从那雪白的墙底下经过,忽然停下脚步,仰头,墙上的花盆里,大朵大朵的月季,火一样燃烧着,格外的美丽。
我立在墙下,仰着脑袋,不肯挪步。外婆走到我旁边,我伸出手指,指给她看:“好漂亮的花,我也要一朵。”
外婆满脸堆笑,转身向坐在树底下的老妇人看去:“大婶,您这花今年开的真漂亮,我们家丫头喜欢的不得了,要不送她一朵?”
老妇人迟疑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拿剪刀来,剪一枝去。”
我一手抓住衣服兜,一手拿着火一样燃烧的月季,跟在外婆的身旁,穿过院子的门,从粉红的桃树底下走过,淡绿色的风,吹着粉色的花瓣飘落。我走进那青瓦白墙的房子,然后和外公、外婆,坐在桃树底下,将月季放在木桌上,一边往嘴里扒米饭,一边望着桌上的花朵。
秋天,外婆生日那天,下了一场雨,我打湿了衣裳,外婆打开柜子,将她的衣服递给我,我站在镜子前,看着晃荡在我膝盖下的裤脚,忍不住大笑,就像是一个大人偷偷的穿上了小孩子的衣裳。
我将外婆和妈妈一起拉到镜子面前,镜子里,三个人,三张相似的脸,身高成梯子形,逐渐增高,脸也呈梯子形,脸上的皱纹逐渐的减少。妈妈在我身上,看到了她年轻的时候的影子,以及将来老去的样子。我好像看到俄罗斯套娃,相似的娃娃,一个套着一个。时光就这样,如同河流一样,从每个人身上寂静的淌过。
我笑着,趴在妈妈的肩头,外婆站在前面,羞涩的别过脸去,又钻进了厨房。
门前的月季又开了,一朵又一朵,如同一团团火焰,在岁月里寂静的燃烧着。
那年从外婆隔壁的老奶奶家,剪回来的一枝月季,被外婆种在花园里,后来搬家,那一丛月季也随着转移到新家的门前,现在,它在我眼前,绽放的如同一团焰火,在风中,轻轻的摇曳着。
一如当你,我立在墙角下,仰头看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