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了，蜷缩在高架桥下，披着一个黑灰色的，上面还有一些土的棉大衣。半寸长的头发沾满灰尘，聚集在一起。

通常都见他侧卧在那个高高的土堆旁边，不知道是不是像歌里唱的那样在数着星星。夜晚也许是有星星的，但现在是艳阳高照的白天。他望着天空的样子和小时候的自己有一点相像，脑海里什么都没有想，只是静静地看着天上的云朵。随着风的吹拂，变换自己的形状。运气好的时候，整个天空仿佛一块巨大的荧幕，不断变化的云就是其中的主角，画满了整个童年。

在他的手边总是可以见到一个完整的陶瓷茶缸，白色的底色，上面粘着几枝梅花，在杯沿的角落有几处掉了瓷的缺口。这茶缸里总是能见到盛着多半的茶水，没有回到水里的茶叶还粘在缸壁上不肯下去。天空中的故事太过精彩，变化也很快，看到兴奋处，他便举起自己的茶缸，喝上一小口，好似在回味着刚刚看到的故事。

桥下风是很大的。也有一些行色匆匆的人在他的身边走过，本没有多少植被覆盖的地方完全露出泥土来，这是生活在城市里的人鲜见的景色了。有人走过，有风吹过，沙土就伴着脚步，随着西风，缓缓地飘落到他的茶缸里。他也不顾，冲着过往的人傻笑。

他笑的时候最有特点了。瞧不出具体的年龄，但是一张嘴就能发现他已经没有几颗像样的牙齿了。原来安放门牙的地方被黑漆漆的空洞代替，下面的牙几乎掉光了，只剩下一颗坏牙留下的烂根。在门牙旁边，有两颗长度不一的虎牙，有一颗已经磨掉了尖角，要不是两颗牙均匀地分布在两侧，还真的很难看出那曾是一颗虎牙。

没有人回应他。他动一下，露出牙齿，人们走的更快了。

并不是每次他都会对路过的人露出牙齿，搔首弄姿。更多是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天渐渐冷了，有一些好奇的过客见他一动不动地卧在土堆上，就上前去想看个究竟。随着距离的接近，可以听到声音越来越大的打呼声。他没事，他还活着，活着他的梦中。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那里的，有一天早上发现他躺在那里，从那之后，那个土堆就成了他的根据地。

最开始他是有一床被子的，被子很大，经常被他裹在身上。他还有一双鞋，但是从来没见过他穿过。鞋子是枕在脑袋下面的，很好奇他有没有像我一样脚臭的毛病。据说后来来了另外一个流浪汉，把他的被子抢走了。

他很少活动，也不会主动向别人讨要吃食。

过了很久，才意识到原来他是一位没有双足的流浪汉。从那之后，有一些好心的人会送上一些吃不了的饭食。也有人送给他一个军大衣。他也并不是什么都收的，他从来不收别人的金钱。收下的也都是些他能够用到的东西。有人送东西，他是很开心的。他最喜欢的就是别人送给他的茶叶，他会小心翼翼地分开包装，生怕受了潮，变了味道。别人沏茶用的都是滚烫的开水，他却用冷水。比用热水要多耗费一倍的时间，味道也是不同的。他静静的享受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慵懒，品着他人无法品尝的味道。

天渐渐凉了，街上的人纷纷换上秋装，他却还是原来的样子。和平日里一样的姿势，45度角仰望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