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年末,宋振国和安天明都从外地休假回清河城。
有天安天明突然问陈秋月“你认识宋总他爱人吗”?
“宋总的爱人?不认识啊。”陈秋月那时并不知道安天明口中那个宋总的爱人,就是胡梦。虽然她从胡梦家四室的大房子,就知道胡梦的丈夫一定是个领导,但胡梦不说,她也没问过。
安天明又补充道“宋总家是去年刚搬过来的,也在咱们这层,1111就是他家”。
陈秋月听安天明说1111,才恍然大悟“原来胡梦是宋总的爱人啊”?
安天明听陈秋月说出胡梦的名字,高兴的说“对对,宋总他爱人是姓胡,你认识啊”?
陈秋月淡淡的说“认识” 。
安天明兴奋起来“既然你认识那就好办了,明天我去买点东西,咱俩去宋总家坐坐”。
陈秋月警惕起来“去宋总家坐坐?什么意思”?
安天明有点不高兴了“什么什么意思?人家宋总现在是我们公司的一把手,我们可都是在他手下混饭吃。平时我想攀都高攀不上人家呢,现在好了,咱们住一个楼层,你还认识他爱人,这么得力的条件咱们得好好利用啊”。
陈秋月说“我还是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
安天明这下彻底不耐烦了“我想说什么?我想说,明天你跟我一起去给宋总送礼” 。
“我不去,我也不同意你这么做”陈秋月想到自己高考落榜后,考上了公办教师被别顶替的事,就特别生气。她一生都反对这种溜须拍马、逢迎巴结。
安天明不管陈秋月同不同意,第二天一大早自己去商场买了一堆东西回来,什么麦乳精、蜂王浆,还有一箱可口可乐,都是当年特别流行的一些馈赠佳品。见陈秋月也不理他,他又开始软磨硬泡起来。
“宋总这人平时挺严肃的,我都跟他说不上什么话。你跟他家属认识,你们女人在旁边说说话,气氛能轻松点。要不然我一个大男人干坐着多尴尬”。
陈秋月禁说“你知道尴尬还非要去送什么”。
“你不懂,现在就流行这个,你不送别人也送,再说,我做什么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吗”。
禁不住安天明的软磨硬泡,陈秋月终于还是答应跟他一起去了。
安天明高兴的提着东西走在前面,陈秋月慢慢跟在他身后。宋振国一开门,看到安天明提着东西站在门外,脸立马黑了下来“老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天明嘻嘻的笑着“宋总您别见怪,这不过年了,我跟家属来串串门”。
宋振国本来想把安天明推出去的,一看后面还站着他家属,只好把两人让进了屋。胡梦正在书房看书,宋振国说“胡梦,家里来客人了你出来一下好吗” ?胡梦放下手里的书,不情愿的走到客厅,没想到来客竟然是陈秋月,心情瞬间好了起来了。
自从宋振国和安天明回家后,胡梦已经好几天没见过陈秋月了。所以看到陈秋月,忍不住开心的问“你怎么来了”?
陈秋月笑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胡梦看看地上放的一堆礼盒,又看到坐在陈秋月身旁的男人,一下就明白了。
安天明跟胡梦对视了一下,还没等胡梦开口,先说“这位是嫂子吧,嫂子你好,我是陈秋月的丈夫,我叫安天明”。
宋振国不知道胡梦跟陈秋月认识,所以很疑惑安天明在介绍自己的时候为什么要强调自己是陈秋月的丈夫。
胡梦笑笑算是回应,心想“原来这就是秋月嫁的男人,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想见识一下,今天终于有机会见到了” 。说实话她第一感觉是安天明配不上陈秋月。安天明身材本来就矮,这两年又有点发福,跟陈秋月站在一起一点都不搭。
胡梦听了安天明的自我介绍,就知道他这个人挺有心计的,打心眼里不喜欢他,但出于礼貌还是笑着招呼“你跟老宋坐会吧,我跟秋月去屋里说会话”说着拉起秋月去了书房了。
胡梦书房进门处摆一座小型的山水画屏风,饶过屏风,才能看到书房的全貌。
胡梦书房的摆设和装修风格给陈秋月的第一感觉就是古朴典雅,只见右壁镶着一整面墙壁那么大的胡桃木书架,书架上少说也有好几百册书,从经史子集到外国名著,以及胡梦工作用的教辅书一应俱全。
书架对面靠墙放着一张红木书桌,书桌上除了几件简单的紫檀木摆件外,最吸引陈秋月的是一个用一整截竹子做成的精致笔筒。笔筒里放着两支银色的派克钢笔和四五支削的整整齐齐的铅笔。桌面上有一大一小两个黑色皮质封面的记事本,和散落的几张空白稿纸。
胡梦的书房足够大,除了书架和书桌外还在靠阳台的一侧摆了一张红木雕花茶几,茶几后面是一张宽大舒适的黑色真皮沙发,给人的感觉简约又不失大气。
胡梦拉陈秋月坐在沙发上,她自己则去阳台的储物柜里拿吃的,除了一大罐奶油饼干外,又用果盘装了满满一盘糖块和桂圆。给陈秋月倒了一杯茶后,又坐在茶几另一侧开始给她剥桂圆。
陈秋月说“梦姐,你别忙活了,我自己来就行”。
胡梦总是这样,给陈秋月吃水果时会削好皮、切成小块,凡带壳的东西都会剥好壳,有包装纸的东西也会撕开包装纸。有时候陈秋月挺不好意思的,但胡梦还是坚持那么做。她很享受为陈秋月做事的过程,或者说她习惯了,在任何细微处都用心照顾陈秋月。
胡梦又剥开一颗桂圆递给陈秋月“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招待你才好”。
陈秋月说“哪有好不容易啊,我这不是经常来吗”。
胡梦笑笑,想说什么动了下嘴又把话咽了回去。沉默了好大一会才问“他叫安天明是吧,对你好吗”?
陈秋月脸一下红了“梦姐,天明这个人其实心眼不坏,就是太爱耍小聪明了,我说不让他来他非要……”。
胡梦知道陈秋月是为了安天明来送礼的事不好意思,摆摆手说“这是他跟宋振国的事,咱们不用管,我是想知道他对你好不好”。
陈秋月羞涩一笑“挺好的”。
胡梦的心莫名疼了一下,无力的说“那就好、那就好”。她当然希望陈秋月过得好,可是听陈秋月亲口说,安天明对她好的时候,还是有点酸酸的。为什么可以名正言顺爱你、对你好的那个人不是我。
陈秋月看胡梦有点失神,就找话说“梦姐,这是宋总的书房吗?我怎么感觉这屋里的摆设和这些书,好像在哪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梦里,就觉得现在咱俩在这坐着,这个场景特别熟悉”。
胡梦听陈秋月她感觉场景熟悉,就环顾一下自己的书房。目光停留在书桌上方挂着的一幅字上“心有猛虎,细嗅蔷薇”。那是宋振国自己写来,请人装裱好,送给胡梦的生日礼物,也是胡梦自己最喜欢的一句诗。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用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正恰当。
胡梦笑着说“这是我的书房,宋振国很少进来的。但这屋里,除了书,其他东西倒都是他置备的”。
其实不止是胡梦的书房,他们家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宋振国置办的,大到家具电器,小到锅碗瓢盆。反正胡梦不愿意管的琐事,都是由宋振国处理。
以前胡梦以为宋振国不过是华而不实的官二代,结婚后在一起生活久了,才慢慢发现宋振国身上很多优秀的品质。比如顾家、有责任心、事业心强,工作能力也强,孝敬胡梦的父母,对胡梦更是体贴入微。每次从外地回来,都会给胡梦买一堆当地的特产和营养品什么的。
宋振国工作的时候,特别严肃谨慎,从来不苟言笑,所以下属又尊重、又怕他。但是一回到家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什么家务都做,洗衣服、买菜、变着法的给胡梦做吃的。怕胡梦累着,每次临走前还会把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清理打扫一遍。要说宋振国对胡梦没得挑,就像胡梦对陈秋月一样那么细心又耐心。
书房里胡梦跟陈秋月聊的很开心,毕竟好几天不见,有太多的话要说。客厅里安天明却有点坐不住了,他跟宋振国还没聊上几句,宋振国就自顾自的摆弄起了他新买的激光唱片机。
安天明有点不自在,抽了两根烟,才鼓足了勇气开口“宋总,咱们紫阳线也快完工了,下个工点去哪啊”?
宋振国想了一下“紫阳这边留一个工队收尾,剩下的人全部去西川”。
安天明趁机问“留几工队在这边”?
宋振国看了安天明一眼“年后把计划报给处里,等两级领导开会讨论决定,怎么”?
安天明忙说“没什么,没什么,我就这么一问”。 话说到这个程度,安天明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算是表明了,不管宋振国最后怎么安排,反正他这礼是送到了。
谁都知道负责工程收尾是个肥差,处里会根据工程的规模给公司拨一部分活动经费,用来打点甲方负责工程验收的人。经费当然是由收尾负责人自行安排,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能让工程顺利通过验收就行。况且,哪个工程收尾时,都会有大量废弃的工程物资要处理,到时候趁着混乱,不管好的坏的,都当做废品处理。单是从回收废品的采购商手里都能拿到一笔不少的回扣。
安天明站起来准备告辞,书房里陈秋月已经听到了客厅的动静,也起身要走。胡梦拿起饼干盒,把果盘里的糖果和桂圆都倒进去,硬要陈秋月带回去给孩子们吃。
宋振国和胡梦把陈秋月两口子送到门口,又让安天明把他买的东西拿回去,安天明死活不拿,僵持了一会,宋振国只好勉强收下。
送走了陈秋月夫妇,宋振国问胡梦“你跟安天明的家属熟吗”?
“嗯,秋月人挺好的,去年我刚搬来的时候,她看我自己一个人,什么东西都没收拾,就请我去她家吃的饭。后来慢慢就熟络了,怎么了”?胡梦只说她跟陈秋月是搬到家属院后才认识的,把十多年前,在杨子庄就认识陈秋月的事实隐去了,不知道是不愿提起那段往事,还是不想跟宋振国解释太多。
宋振国说“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我知道安天明今天是为什么来了,他是想让我把紫阳这边工程的收尾工作交给他们队负责,他是年前刚提上去的队长”。
“你能给他安排吗”?
“能是能,但是安天明这个人给我的印象不太好,不知道能不能重用”。
胡梦说“你的工作我也不太了解,你自己看着安排吧,别违反纪律就行”。
宋振国说“我知道,你放心吧”。说完转头看到安天明买的一堆东西,冷笑一声,“这个安天明心眼还挺多的”。
胡梦说“可能人家也没想那么多,这东西买都买了,也不能他们白花钱。过年给他家三个孩子包红包吧”。
宋振国吃了一惊“他家三个孩子呢”?
“是啊,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宋振国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笑着说“没看出来安天明可以啊,生了那么多,也不怕违反纪律”。
胡梦听出了宋振国的羡慕,犹豫了一下说“你要真那么想要孩子,我们领养一个也行”。
宋振国宠溺的看着胡梦“我有你这一个女儿就足够了”。
胡梦躲开宋振国灼热的目光,装作没听见他深情的告白,走回自己书房去了。
多年以后胡梦对陈秋月的小女儿陈思梦说“我要有你这么个女儿就好了”。直到那时她才知道,只有足够宠爱一个人,才会想要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