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140年,狼火烽烟之中,北宋在金人铁马的践踏之下,昔日的烟雨楼台,隔岸灯火早已归入尘埃,也于这一年,济南府历城县中,辛家出生了一位小孩,他名弃疾,字幼安,号稼轩居士。后来人们称他为人中之杰,词中之龙。
宋氏早已南渡,辛弃疾的祖父辛赞,因“累于族众”无法南迁,只能仕于金国,然“身在曹营心在汉”,家国之殇一直藏于辛赞之胸、留于清宵残梦,血泪情仇郁积于心,久久不能忘怀。
辛弃疾的出生给了辛赞以希望,他常带着年少的辛弃疾登高望远,指画江山。辛赞于北风中凄然含泪“那片燕山曾是我们的故园”。辛弃疾望着燕山,一手拉着祖父的衣角,另一手拳头紧握,恢复中原的英雄豪气已埋藏在他的心底。
公元1161年,金人完颜亮立马横刀,露出狰狞的狂笑,他率军准备大举南侵,势要灭掉苟延残喘着的南宋。
“季子正年少,匹马黑貂裘”二十多岁的辛弃疾拍马扬鞭,奋举义旗,迅速拉起了一只两千多人的队伍,后又加入了耿京的部队,起义军声势浩大,一时英雄无敌。号角声起,辛弃疾沙场点兵,傲视北方,再加之金人的内乱,最终金人溃逃败北,无奈撤退。
次年,辛弃疾奉命南下联络南宋,望归降后创千秋伟业,收拾旧山河。正当他完成使命,星夜驰回之际,谁料想义军中的叛徒张安国杀死耿京投降金国,群龙无首,义军顿时溃不成军,仓皇四逃。
辛弃疾听此消息后,怒不可遏。“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他跃马横刀,率领五十勇士直奔五万人敌营,将正在邀功行赏的叛徒张安国扔于马背,狂奔千里至临安将其正法。
辛弃疾放下跨刀,脱下铠甲,毫发未损!萧萧易水,不再像荆轲那样悲壮,辛弃疾归来之际,气贯长虹。
本以为辛弃疾名重天下后,便会走上抗金之路,建功立业。不曾想过往的意气风发是他最后的荣光。
“身世酒杯中,万事皆空,古来三五个英雄。雨打风吹何处是,汉殿秦宫。”本以为一生戎马疆场,奈何从此宝剑深埋,执笔天涯。
偏安一隅的南宋一心求和,并不想和北方交战,所以并不采纳辛弃疾的主战策略,更因为他“归正人”的身份,对他时用时弃,终其一生辛弃疾也没能再次上阵杀敌,只能在人生海海里沉浮。
没能在战场上杀敌尽兴,官场之中也不得其志。辛弃疾生逢其时,却不得其事。
料当初,厉马秣兵,痛饮杀敌,“费尽人间铁”,怎奈何如今“江晚正愁余,深山闻鹧鸪”。从此辛弃疾只能快意江湖,将恢复中原的思绪藏于翰墨之间,只能流连于美景之中,望着失去的故地,他扼腕长叹道“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也只能在斜阳之下矗立,整理那些往日激越的杀敌酣意,然后默默地把栏杆拍遍……
后来的辛弃疾好像才是大家更为熟悉的辛弃疾。不得行伍的他只能投身到诗词的世界中去,去把他的豪气、才情、彻悟……一一留下,渴望后来的我们会懂他。
他游历农村,写下“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他寻山访水,写下“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他深入田园,写下“明月别枝惊鹤,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他领略人间烟火,写下“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他凭吊古人,“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
当然,他仍心系家国,写下“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
公元1207年,辛弃疾带着遗憾离世,和他一同离去的还有那收复失地的幻想和揾去的英雄之泪。
在辛弃疾去世六十二年后,南宋灭亡。
辛弃疾不是沙场的旁观者,他是亲历者。他不知道,一直想成为将军的他竟然成为了一名永垂青史的词人,在两宋词史上,他的词作数量最多,有学者还认为他的成就地位也最高,甚至盖过了苏轼的锋芒。
透过辛弃疾的词,我们不仅能领略到他那苍凉豪迈的飒爽英姿,更能体验到他那不能如愿的悲鸣之志和理想破灭的隐隐痛感。在历史的漩涡之中,辛弃疾早已不在,但通过他的诗词,我们却仿佛仍能听到他在梦呓时的呼喊,杀敌!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