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行·前夜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要问你自己。”老人扔在擦拭着手中的剑。

“他不应该死…”

“士为知己者死,没有什么应不应该,这就是他的命。”老人把剑放入鞘中。

“他死的不值…”那老者正待说话,女子接着道:“吴伯,那把刀给我吧。”她的语气如此坚定,让人不可抗拒。

吴伯缓慢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西面的草屋:“阿兰啊,你是要去替他了却心愿吗?”阿兰没再说话,抬眼望向西斜的太阳,脑海中慢慢地浮现出一些画面,她那原本冰冷的双眸逐渐变得柔情似水……

“远观山,青山无色。”

“细听水,静水流深。”

男子的眼角浮起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笑意,紧接着扩散为满面春风,澎湃成豪放的笑声:“哈哈哈哈,我的兰儿可谓是才藻富赡啊!驾~”

“是阿爷平日里教导的好呢!”阿兰轻轻的笑道,却已掩盖不住心中的骄傲,“等到了四十里铺,我还要去阿爷的新私塾读书呢。”

厢里的母亲撩开帘子一角撇了一眼坐在车外的父亲,正襟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将来能给淑兰觅得一位好夫婿就比什么都强。”

“嗯,能嫁个好人家固然重要,可书也总是要读些才好。驾~”

阿兰听着父亲的话,心中欢喜,不自觉的微笑着点了点头,一脸的娇羞,宛如山路边点缀着的羞涩的红叶。

一家人正说笑间,只见原本便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赫然出现了几条绊马索……

“阿兰啊,这把刀…”吴伯话音未落。

“我自知道,阿伯无需多言。”阿兰边说着,从腰间解下个锦袋递向吴伯,道:“这里头有十六七两碎银子,我已再无挂念,你且拿去使吧。”说完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且慢,阿兰啊,容我去给你拿样物什。”吴伯说完,走进了东屋,不一会儿捧着柄断剑走了出来,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剑,接着望向阿兰道:“阿兰啊,你带上这把残剑,出了大门,去西边的孙杨屯,村东头有座三清观,那儿有个老道,姓何,常在四乡八里行医治病。他能帮到你…”

“他能帮我什么?”阿兰打岔道。

“你把这残剑拿给他,他自会明白,倘若他不在观里,你便等上一等。”说着,吴伯将那残剑递给了阿兰。

阿兰接过,双眉一蹙,问道:“那老道什么模样?”

吴伯微微一笑,道:“身形高瘦,尖嘴猴腮,两撇儿八字胡,双眼斗鸡,哈哈哈哈,身边还跟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道童。”

“那阿兰先谢过吴伯了。”阿兰点头示意,把残剑裹入包袱中,腰间别了那把短刀,出了大门向西走去。

吴伯跟着走出,望着阿兰渐行渐远的身影,那身子那么瘦小,却又显得异常的伟岸。吴伯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其实不必这样的,不必这样的……” 脑海中浮现出过往种种……

那是七年前的深秋,离冬至还有一旬的的光景,那日的夜空格外的高,令人早已感受到了冬日的寒意。吴伯拎着一壶翁头春归来,见家门口彳亍着一名身形魁梧的少年,那少年披头散发,面容憔悴,但双目却炯炯有神。吴伯慢慢走近,在月光的映照下这才发现少年一袭惨绿的袍衫上满布着血渍,心中一惊,却听那少年哈哈一笑,道:“吴太公莫惊慌,这都是别人的血,。”吴伯舒了口气,拿起手中的酒罍,打开喝了一口,随后递给了那少年,道:“喏,壮士,先尝尝我这刚打的翁头春。”少年接过,一连饮了三四口,吴伯见他喝完,接着道:“敢问壮士高姓大名啊?”那少年擦了擦嘴角,说道:“太公说笑了,穷娃子哪来的什么姓名,太公愿意的话,就叫俺‘聂政’得了。”吴伯听着愈发好笑,少年接着道:“俺是经孙四郎介绍,特来太公处寻一把趁手的兵器。”

吴伯听他说完,心头一紧,好似有条冰冷的蛇爬上了背脊,连忙拽起少年推开大门,向着东屋走去,一边招呼着自己的傻儿子闩门,一边对着少年悄声道:“壮士啊,这话咱们进屋说去,莫被贼人听了,告去衙门,那老汉就是有俩脑袋也不够掉的啊!”哪知这少年却好似没听着,笑到:“太公多虑了,如今时局动荡、朝堂腐败,那帮官爷哪里有闲功夫来砍你老爷子的脑袋呢?”

吴伯白了他一眼,眉头一皱,道:“你这…我说,壮士啊,话不能那么说,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呐!虽说朝廷动荡,无暇顾及这些许小事,可也不得不防呐!”

少年仍不以为然,却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吴太公别生气,俺是心直口快了些。”说着又拿起了吴伯的酒罍,道:“俺自罚三大口,全当是给您赔罪。”吴伯尚未开口,那少年已经喝了起来,真是有好气又好笑,吴伯摇摇头笑道:“你这小厮,我当你是条好汉,哪知实是个酒蒙子,可惜了这一罍好酒,打酒的人没吃两口,倒是全便宜你了。”

那少年喝完,将酒罍还给吴伯,憨憨一笑,道:“老爷子别恼,俺还给你剩了两口哩。”话音未落,少年从怀中掏出一撮碎银子拍在桌上,道:“还得劳烦太公为俺寻把长短的好兵刃,这余下的银两就全请太公饮酒了,哈哈哈哈!”

吴伯捡起桌上的银子掂了掂,嘴角微微上扬,点点头道:“那就请壮士明日这个时候来取,老汉定为你寻得一把好兵刃。”少年行了一礼,说道:“那有劳太公了,俺且先行告辞啦。”那少年说着又从吴伯手中夺过酒罍,喝了两口,又把酒罍递给了吴伯,起身辞去。吴伯拿着酒罍,随着少年走出,道:“恕不远送!”那少年挥挥手,一颠一颠的向南走去,吴伯也自向西打酒去了。

想到这儿,吴伯抬起头向西遥望,一抹红色的夕阳照在西山上,天上的云也在夕阳的辉映下呈现出鲜血一般的殷红,吴伯点着头,喃喃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呐……”

这边,阿兰站在三清观门前,瞅着这落日余晖,心想:也不知这美景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她轻轻推开观门,观内一片寂静,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伴随着她一步一步的向里走去,阿兰坐在一旁蒲垫上,解下了腰间的那口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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