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日晚
她今天打扮得很美。
吃过晚餐,我告诉她,我还有事情,不能陪她。她显然有些失落,可并未说什么。
晚上七点零五分,我离开了绿茵西餐厅。
地铁经过五个站,在第六站华师站,我下了车,从原来的三号线转乘五号线,又过了七个站,终于到达了南郊东站。
顺着自动扶梯的上升,我出了地铁站。此时夜幕已降临,明月高悬,灯光主宰大地的时刻已经到了。
我看了看戴在左手腕上的石英表,时间是晚上七点三十五分。
五年前的三月五日,这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我跟她在一起之后过的第一个生日。那时候的我很感谢她,因为是她帮我走出了心里的困境,所以在那个时候,我是真心爱着她。
三月的天,还留有寒冬的残余碎片。这天一大早,她就兴冲冲地跑来找我。
室友给她开了门。她跟我当时的室友聊了几句,但我不记得他们说了些什么,大概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调侃的话吧。
我下了床,问她:“怎么啦?”
她今天穿着浅蓝的裤裙,一件白色的长衬衫,纽扣扣到第二颗。她黑发到肩,有着干净圆润的脸。
她把我拉到阳台上,看着我,说道:“生日快乐!”
一双明亮的眼眸,淡红的双唇,就这么亮莹莹地缀在她那好看又藏有几分稚气的脸庞上。
我看着她的眼睛,黑色的眉毛,我突然看到了她瞳孔中的我。一股春风略过,她的秀发飘动,我才注意到,她原来也很美。
“这个送给你!”说着,她递给我一个装饰精致的盒子。
“这是什么啊?”我接过盒子。
“打开看看。”她微笑着说。
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只Calvin Kiein石英表。
“文华,你喜欢什么口味?”她边帮我戴上边问。
“什么什么口味?”我问。
“蛋糕啊。过生日地有蛋糕才算。”她答。
“嗯…巧克力味吧,我喜欢巧克力。”我答。
“是巧克力吗?我也喜欢耶!好,我记住了。”她说。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何至今还要戴着这块石英表,我想把它摘下来扔掉,于是除下了针扣。
可就在针扣被除下的那一刹那,我停住了脚步,仿佛整个人停滞住了一般,我矗立在大街上,双眼死死盯住这块石英表。冷风吹过,飘动的只有我的衣裳,以及黑发。
有那么一分钟,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问自己,我这是在做什么?
我死死盯住这块石英表,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最后,我放弃了。
我重新扣上针扣。
从西餐厅到约定的喜茶店用了将近四十分钟。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柔和灯光下人声交杂,来喝东西的人依旧很多,俏男俊女,浓妆淡抹,大都衣着光鲜。
我走到收银处,快速浏览了电脑屏幕上的价目表,最后点了两杯价格适中的绿茶奶盖,付了钱取了等待号,号数是二零六。刚好店员喊起了一九五,大概很快就可以喊二零六了吧,我想。
我拿着冷饮,顺着楼梯走到三楼,总算看到了一张临窗的空桌子。我走过去,把冷饮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
我伸出左手看了看手腕上的石英表,时间是七点五十五分,还有五分钟便到约定的时间。
现在想起来,那个年纪的喜欢,是那么的单纯,单纯到以为可以一辈子的那种。
我和佳欣是同窗三年的高中同学,那个时候我与她的关系确实有些含糊,算是要好的异性朋友吧,友达之上,恋人未满那种。
高一开学那会,虽然座位没有安排,可能是因为懵懂羞涩的缘故,基本上都是男与男坐在一起,不过我和佳欣倒成了前后桌的关系。
随着交流的增多,我们渐渐熟悉起来,我开始拿她的作业来抄,偶尔也会捉弄她一下,她也不会生气。我对她产生了好感,她对我的印象也不坏,只是直到高中毕业大家挥手告别,谁也没有先对方踏出那一步。
佳欣成绩一直很好,名列前茅,我认定她是要上重点大学的人,可是最后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们竟然上了同一所二本大学,只是专业不同。
我曾经问过她要上哪所大学,她笑得很随意,说:“不知道耶,大概跟你一样吧”,那时我以为她在开玩笑。可事实证明,她没有开玩笑。现在想起来,她那时的眼神确实带着认真。
我问她是不是考试考砸了,我以为她会很惋惜的,哭倒是不会,她是个乐观的女孩,她点头说:“是啊!考砸了。”,脸上还带着笑容。当我提出想看看她的成绩单的时候,她拒绝了。
反正到最后我还是搞不懂她为何只能考上这样的大学,我是替她感到惋惜的,虽然在这件事上她表现的比我还要乐观。
上了大学,渐渐地,那种惋惜的心情也就淡去了,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我的第一次恋爱还是她促成的,林可可(我的第二任)跟她也走得很近。想到这些,我的心又开始疼痛起来,是啊,那些逝去的青春,那些逝去的人们,一不小心就是永别了。
大学毕业之后,大家也就各奔东西了,自然就很难见着面,也只能靠网络上那种淡淡的交流来减缓友谊退减的速度。
在我认为我在这位高中兼大学好友的好友圈中已经被边缘化的时候,佳欣突然给我打了电话,我很庆幸她还能够记得我。
一个月后,她就来到这座阴郁的城市里工作,这是她再次与我通电话时告诉我的,电话里头互相讲了些嘘寒问暖的话后,她希望找个时间聚一聚,所以今天我约了她晚上八点钟,选择了一家离她公寓比较近的喜茶店。
电话响了,是佳欣打来的。
“喂。”我说。
“我到啦,你在哪?”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不客气。
“三楼。”我说。
很快,她便来到三楼,目光开始搜寻。
我向她招了招手,她很快便发现了我,走了过来。
“抱歉,让你久等了。”她一边说一边拉开椅子。
“没有,我也才刚到。”我说。
“这杯是留给我的吗?”她指着另一杯冷饮问。
“啊,是的,不知道你想喝点什么,所以就点了绿茶,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喝,说是有益身体健康。”我说。
“哈哈!你还记得。”她说。
“你变漂亮了。”我说。
“哦?是吗?具体哪个部分漂亮了啊?”她问。
“整体的。”我答。
“那你是不是要请我看部电影或者什么的?”她用左手将浅棕色的短发撩到耳根后,然后托着下巴,鼓了鼓腮,认真地看着我。
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才不至于尴尬,可也正是我不知所措的脸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不愿意?”接着她又说:“开玩笑啦!看把你吓得。”
“…”我苦笑。
我确认她的头发是染过的,“你染了发?”
“啊?你才发现,怎么样,好看吗?”她问。
“嗯…还行。”我答。
“什么嘛,你好像很勉强耶。”她说。
“啊?没有。”我说。
“明明就有,那种勉强的语气。”她说。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说”我苦笑。
“好看!你应该这样说,然后脸上要堆满欣赏的笑容。”她说。
“那…我重新说?”于是我按照她的要求做了一遍,当然这并不是恭维的话,因为她的发色并不影响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嗯嗯嗯!”她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不过染发似乎对发根不好,我觉得自然的黑色也挺好的。”我说。
她摸了摸自己的短发,眉头邹了邹,说道:“是有一点啦,不过现在女生染发是十分十分正常的OK?我们年轻人要跟着潮流走嘛,不能OUT不是吗?你要是不喜欢就直说呗,那么委婉作什么?”
“哪有的事,我的意思是说你不用染发一样好看。”我说。
“就你嘴甜。”她说。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开始对我说起她这些年来遇到的开心的事,当然还有不那么幸运的事,我都认真地听着,偶然也插上一两句。
她好像讲得差不多了,突然停了下来,收起了笑容。
“你好像有心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问.
“啊…没什么,只是听你讲的这些,挺有意思的。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眨眼,我们都不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高中生了。”我强颜欢笑,我想我此刻的笑容一定很难看吧。
“其实我也时常怀念起高中那会,那会真好,不过人总是要长大的,往前看嘛!”
“你倒是看得开。”我苦笑。
“咳,干嘛说这些伤感的事呢?”
“但这些还是很值得回忆的不是吗?人们常说快乐和痛苦总是相伴相随。”我说。
她抿了抿嘴,说道:“也是。”她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旋即说道:“不,别这样,好不容易见一面的,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啊。”
“抱歉…”
“你怎么啦?”她很认真地看着我。
“啊,没什么…”我微微低下头,生怕让她看到我的目光。
“你一定有事。”然后她又说:“你不用不承认,我能看出来。”
“没什么…”我低声说着,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觉得你现在很正常?”她问。
“嗯…”我捉紧了手里的那杯绿茶。
“好吧!”
我看着左手腕上的石英表,时间也快到九点了,我的心情变得很沉重,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一种惶惶的不安麻痹了我全身的经络,就好像是一种突然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然而一时间又搞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劲的感觉,令人惶恐不安。
我不禁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不再说话。
她似乎看懂了我的心思,也不再说话。
我指着桌面上的烟灰缸,手竟止不住地发抖。
“介意我抽根烟吗?”
“不介意。”
我点燃了香烟,看着窗外模糊的夜景,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了长长的烟雾。
良久,我才缓缓说道:“佳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