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六一

小A十二岁那一年,被父亲硬拉着去十里八乡之外见一位老先生。先生很老,垂地的胡子,像从嘴边泄下的瀑布。在当地,别人都管他叫六一先生。六一之所以叫六一,是因为他一年只在六月一日这一天开天眼给人算命。倘若来早了来晚了他是不见人的。又因为算命极准,时间一长,就得了六一这一名号。

六一平生有三不看,一是凑不够六两银子的不看,二是干过伤天害理的坏事的人不看,三是长十一根手指的人不看。前两点还好说,可这第三点,十一根手指,人们就纳闷了,多一根手指,和算不算命有什么关系?有人想问六一,可六一一年只有一天接待前去算命的人,到那个时候,人们只顾着给自己算命,没有谁会记得十一根手指的问题,再说,又有几个人能见的上六一呢?

可这十一根手指的事就偏偏让小A碰上了,他生下来的时候就比别人多了一根手指,说来也怪,小A出生这一天,他家屋梁上飞来一只雄鹰,久久不肯离去,待到小A落地之后,这鹰围着他家屋顶绕了好多圈,最后嘶鸣三声后离去。同村的很多老人都说,这是一种征兆,小A以后能成大事。这话十传百,百传千,后来就在同乡之间传开了。所有人都相信小A日后必成大器。小A没有让大家失望,才五岁,个头就和十七八岁的孩子差不多了,力气很大,等到他十二岁那年,已经能举的起三四百斤的巨石了。但让人头疼的是,小A特能吃,一顿饭顶别人全家吃一天的。这可愁坏了小A的父亲,随着他年龄渐长,家里实在是养不起他了。正在日子越过越艰难的时候,村里有一位老者告诉小A的父亲说:出了村口一直向北走,过了十里八村,有一座山,山上有一棵千年古松,松下有一“松石观”。观里有一老者,童颜鹤发,胡须垂地。能推阴阳,测八字,过往,明日之事无一不晓。你儿如此能人,若不让他测上一测,为其今后指条明路。

小A的父亲回家把这事仔细的考虑了一遍,即日便卖了家里耕地的黄牛,东拼西凑凑足了六两银子,眼看着不足一月就要到六月一日了,二话没说就带着小A早早上路了,经过千辛万苦,终于来到这山脚下。话说这山三面皆是峭壁,唯有一面有条小路可攀,但也十分陡峭,此时离家已有半月,来不及再有别的想法,父子俩手脚并用朝山上攀爬而去,又经过十天左右,见一洞穴,这洞穴深百米,过了洞穴,天地便霍然开朗,那千年古松,就立在那片天地之中。高百丈有余,八九人合围大小,遮天盖地,阳光洋洋洒洒的从松枝之间飘落下来。像极了仙境一般。在古松映照之下,有一淙山泉流过,寻山泉又行数百米,见一巨石挡住去路。这巨石似从天降,小A父子正愁无路可走,停下来仔细看时,才发现这巨石像极了一只张着大嘴嘶鸣的鹰。这出路可谓极其难寻,如若不是寻到跟前,从平地远远看去前路完全被那巨石遮住,此时,鹰嘴之下出现一条小路,这小路从鹰嘴里直通进去,再行八百余米,终于到了那鹰头之上。鹰头顶端,乃是一片百米方圆的平地,平地上有一茅屋围成的庭院。庭院的木门上刻有三个大字,“松石观”。此观真的是绝世而独立,无缘之人,是寻不到这里来的。这一路正所谓:“绝境之处新天地,吃得万苦寻高人”。

正在父子两准备叩响柴门之时,柴门自己缓缓的开了,从门里走出一位老者,只见这人胡须垂地,鹤发童颜,正是平日里同乡口耳相传的那位先生。先生朝小A父子一一作揖,并说到“你二人前来,我已知道来意,请跟我来吧”。到观中坐定,先生问其姓名,家世,收了银两,便让小A伸出双手。此时已经无法隐瞒,小A父子慌忙跪下,连连朝老先生磕头,请求老先生网开一面。只见那先生的脸立刻阴沉起来,一甩袖子,转身进了观里,让小A父亲带着他立马离开这里,从此不要再到这里来寻他。小A哪肯就此罢休,一路奔波而来,受了不少苦难,哪肯就这样轻易离去,再说来时父子俩已经变卖了家产,回去早已没了容身之地,父亲在陪自己来时,感染了风寒,此时病情加重,如果无法休息数日,父亲身体已然坚持不住,小A让父亲去那观门外找个地方歇着,自己便长跪不起,一连三日过去,老先生依然没有出来,天上雷雨大作,小A矗立雨中,丝毫没有松懈之意。雨后,观外的泉水涨了,只见一叶孤舟,从下游逆流而上。还没缓过神来,小舟已行到茅屋旁,从舟上下来一人,这才看清,此人容貌如六七岁孩童大小,天庭饱满,身穿一件枣红色坎肩长袍,脚踏一双青燕飞云靴。声音如洪钟般响亮,嘴里喊着,师傅师傅,开了开了,便进到观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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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六一就和那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口里念着,这真是天意,老夫平生能有此幸,见那鹰眼开一回,也算造化了。一边说着,一边把小A扶进了观里。两杯热茶下肚,小A这才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去房前屋后,寻找了一番,皆不见踪影。自从那日大雨,让父亲去寻休息之所,就再也没见他出来过,后来大雨一连下了三日,身怀重病的父亲此刻安危如何,小A甚是牵挂。老先生看出小A的心事,掐指一算,嘴里说到,糟了,你父亲此时可能凶多吉少。那日我以为他把你留在这里,自己下山去了。话音未落,小A已经往来时的路上冲了出去,打小的时候,母亲就离他而去,只剩下父亲和自己相依为命,为了供养自己,父亲平日都舍不得多吃一口饭菜。心里想着,脚下的步子却在加快,出了庭院,翻过那巨石,逆着那泉水疾跑了数百米,终于来到那古松下。看见父亲倒在那千年老树之下,小A什么也顾不得想,瘫倒在父亲身上,此时父亲已离去多时。手里攥着一个布包,包里是来时父亲准备的干粮,出来已经有二十多天了,那干粮父亲只动了一点,为了自己,父亲真是良苦用心。顷刻间小A泪如雨下,抱着父亲痛哭起来。这一刻真是“儿未成才父已去,孤苦人儿心已碎”。

正在小A哭时,那六一先生领着徒弟也一路赶到这边来了,经先生一番劝解,最后决定找个地方将其父安葬。小A将父亲的生辰八字一一告之。当得之,其父属虎,生于寅时,刚过花甲之龄。先生激动的忍不住大叫到,天意,天意呀!我镇守这一风水宝地已有六十年之久,正在等候你父那般之人。你看那千年古松上接天,下接地。吸乾坤之气,品日月之辉。如今已有仙气,那巨石正是受古松遮映,才渐渐孵化成鹰形。我没有如此好命,虽然我也属虎,但没在寅时出生,享受不了这后代子孙之福。眼看那鹰石即将飞往别处。我在这修观六十年,用天罗地网镇住它,延缓那鹰石孵化。最近这十二年来,每年六月一日寅时,便听它啼鸣,已有那冲破云霄之意。适才我徒说那鹰眼已开,即将飞走,此时正好你父亲作古,可以葬于此处。于是做坛设法三日,将小A之父埋于另一鹰眼之上。

回到观里,六一先生交给徒弟一封书信,让他好生保管,十年之后再打开来看。并把小A叫到身边说:我让你父亲埋于此风水之地,你日后必成大器,但你十一根手指。正是命里克我之人,你父与你,我只能成全一人,如今你若想成事,我必须为你开天眼算你安身立命之法,之后我将双目失明。你有何打算,小A听后跪倒在先生腿边,连磕几个响头。先生葬父之恩,我已无以回报,怎敢让你为我献出双目。六一先生见小A乃一代奇才,态度又如此诚恳,便收他为徒,并开天眼,为他推算明日之事。之后,便双目失明,再也看不见了。

话说那小A背着失明的师傅,下山寻找安身之所,路遇有人招兵买马,便按师傅先前指点,成了一位抛头颅的士兵。由于勇猛善战,履建功勋,渐渐的成为了一位将军,这之后,小A掌管兵马数十万,家丁无数,来往的都是些贵人。渐渐的忽略了师傅六一。很快,十年过去了,小A家族人丁兴旺,成为当地第一豪门。前来攀附的人如同银河里的星星。但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位恩师在府上。

终于到了十年,徒弟拿出师傅给的那封信,只见信中写到:徒儿,如今为师已将今后命运依托你师弟了,我命中应有一难,你若十年之后,不见有我音讯,便下山寻一个有十一根手指的将军,我定在他府中,带我离开,师傅六一执笔。那徒弟看完信后,慌忙下山,心想,我如此这般去寻,师弟定能认出我来,于是乔装之后,成为一高僧模样,便下山去了。半年之后,寻到小A府上,被府上的看门士卒轰了出来,正在烦闷之时,只见一队人马缓缓而至,行到A府门外停下来,从人群中间放下一顶八抬大轿,轿子上下来一人,仔细看时,正是那师弟小A,于是口中便叫着“父死古松下,人埋鹰石上,那日是孤儿,今日成将军”。

这一喊,正好被进府的小A听见,于是三五士卒簇拥而来,把这和尚架到府上,小A喝去士卒,仔细询问才知这和尚名叫至善,是出来云游的,因从贵府经过,见府上有一团黑气直冲霄汉,乃不详之兆,掐指一算,便算出了A将军的身世。小A听后,很是信服,便留这和尚在府上留宿一晚。等夜深人静十分,至善出来寻遍了A府上上下下大小的房间,结果在一个磨坊里,看到了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正拖着沉重的身子在拉磨。至善认出此人正是自己的师傅六一,一时间悲愤和眼泪一起流了下来,扑上去抱着师傅痛哭起来,师傅听出声音正是自己的大徒弟至善,安抚了徒弟片刻,便让徒弟赶紧回去,毕竟现在的小A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纯真善良的少年了,现在已经变成了嚣张跋扈的大将军。

至善回到住处,是夜再也没有闭上眼睛,第二天一早,就前来向小A道别,说自己不能在府上逗留,谢其好意,呆太久恐被牵连。这话一出,小A就更不让他走了,慌忙问其原因。至善说,我昨日说过,观你府上有黑气直冲霄汉,定是你家先人做了什么错事。所以,不出半月,在朝堂之上,皇帝定会将你官降两级。小A心想,如果半月之后,我没有被官降两级,定要杀了眼前这破和尚。没想到的是,不到半月,皇帝就将小A官降两级。这时,小A就更加信服眼前这位高僧。便好生伺候着,询问其有何消灾之法,并愿意花五百两银子为高僧开坛做法。小A说,我帮你可以,你可要听我意见,那日我观你府上有黑气冲天,定是你家风水之地时限已到,今若再不将其父棺木移到别处,他日定会家破人亡。小A心想,近日自己如此不顺,难道正是那鹰石上父亲的棺木期限已到,于是答应至善将棺木移到那别处,两个月后,一切处置妥当,小A询问至善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他都可以答应,结果出乎意料的是,至善说他只要后面磨房里的那个老者,小A心里好笑,你要一个瞎子有何用,岂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你要他我就把他赏给你吧。

至善师徒离开半月之后,小A被朝廷抓捕起来,从此在牢狱里渡过了余生,他的家人也世代被贬为奴。正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也许他永远也想不到,那和尚是他的师弟至善,之所以算出他两月之类会官降两级,是至善在茅房入厕时听见的,那两个来小A府上溜须拍马的下级官员,喝醉了酒在隔壁聊天,说小A在朝堂之上嚣张跋扈得罪了当朝宰相,宰相铁面无私,正准备向皇帝状告小A,请求皇帝将他官降两级。而之后,小A被朝堂抓捕,正是师傅把他谋反的事告诉了朝廷。那日,至善移开鹰眼上那樽棺木,师傅的眼睛就恢复了,就在无意中却看到了小A和几位高官进了磨房旁的一座密室,师傅跟了进去,却听到小A和几位大臣即将谋反的对话。天地君亲师这忠孝礼义,小A为了自己熏天的利益心,竟然把所有的一切全都踩在脚下,如果再不让他受到惩罚,那受害的会是更多的无辜百姓  

从那以后,当地的寺庙里多了两位神仙接受人们的香火,一个长须触地,一个容貌如孩童般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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