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出身而言,我是地地道道的村民无疑,未曾想到的是,我常向世界表征自己的是另一个村民身份。前一个新农村的村,后一个村上春树的村。前者一生背负,后者一生寻求。
最爱《寻羊冒险记》。
最早读到的却是《奇鸟行状录》,我依然记得那个炎热的暑假,无所事事,听着蝉鸣,漫长的童年时光。母亲知我喜欢看书,常从邻居那里借来给我。而那一年读中文系的邻家姐姐带回了很多书,我就莫名其妙的读起了这本我连书名都看不懂的书。穷极无聊加好奇心,开启了一场旅行。当时的感觉正如现在读一本陌生领域的专著,你看的懂每个字,但其含义却不甚了了。现在能记得的只有刚开始的情节,主人公回家,妻子未归,猫也走丢。想起北岛那句“你未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记得后来好像是有个巫师拜访,然后主人公去深井里冥想,中间大多情节业已忘却,他不断的冥想,不断的靠近消失的妻子,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帮助妻子杀了绑架她的哥哥。毫无疑问当时被触动了,现在知道那是村上最喜欢写的超现实。后来看过一个小的奇幻故事,男主人被征去远方打仗,主妇在家里日夜祈祷,在男主人在被敌兵刀斧加身的那刻,主妇祈祷了千万次,魔法发动,把男主人召回了家中。我想,这大概是精神的无限延展性,超越距离的联结,以联结对抗孤独。
再后来,升入高中,有 一次学校书展,买了村上那本著名的《挪威的森林》。说实话,除了性启蒙以外,属于慕名而读,并未读懂,却深深记住了那个喜欢你就想喜欢春天的小熊的比喻,很快我的时间被金古梁的精彩情节淹没,村上被我扔到了一边。当时觉得未来还很遥远,只是在那个很慢的小城里慢慢的渡过着我的青春时光。
上了大学,兴奋过后,伤心事接踵而至,每天在床上做着无比遥远的梦。当我意识到自已成为网络小说囚徒的时候,已然到了大三。奋斗了两年的同学们开始狂欢庆祝丰收,而我只能躲进图书馆,第三次遇到了村上春树。在那一年里,我读完了《一九七三年的弹子球》《舞舞舞》和《海边的卡夫卡》,觉得自己就是卡夫卡君,犯下了大错,躲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做简单的事维持生活,然后安心读书。可现实中并未那样的图书馆,那样简简单单的生活。父母的期望,身体的欲望和美好的理想,我觉得自己四分五裂,只在村上那里短暂的归一。那段时间,我经常陷入漫长的回忆,无比眷恋过去的美好时光,在现实面前背过身去,对自身的困境视而不见,去寻找一九七三年的弹子球,不,是寻找零四年的那封情书,寻找那些我的同桌们。
我并不为那时的自己骄傲或者悲伤,耽于幻想,缺乏行动力,想寻路却眼前一片黑暗。村上对于我而言,也并非安慰或鼓励,而是只告诉我人本身就是那样的,本质就是孤独的,无法逃脱。
我真正遇见村上春树是在去年,毕业答辩邻近,无穷的实验,很长的毕业论文,身心俱疲,每晚拿kindle看一篇村上的短篇,才了解村上真正温暖的一面,才知道他坚持跑步,知道他坚持写作,是面对孤独,接受孤独,战胜孤独。正如他在《列克星墩的幽灵》里写的那样。
“我在想,我们的人生中真正可怕的不是恐怖本身”。“恐怖的确在那里......它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存在,有时将我们压倒。但比什么都恐怖的,则是在恐怖面前背过身去,闭上眼睛。这样,我们势必把心中最为贵重的东西转让给什么。就我来说,那就是浪。”
知乎上所说的兔子的存在对于乌龟的意义,但如果兔子是无常的命运的话,我们必需像加缪那样假定西西弗斯是幸福的。至此,我第一次完成了作为村民的冒险。
毕业,工作,暂时的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最后的最后。
“这一年都干什么了?”她问我。
“一言难尽。”我说。
“聪明点了?”
“一点点”
——《寻羊冒险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