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年代的掠影:九十年代初

我们年代的掠影:九十年代初


要问九十年代什么最流行,今天的小孩恐怕说不出来。要说最喧嚣的事儿是什么,他们应该也不知道。想来出乎预料,是手机,那是手机在中国上市的年代。“蜂窝电话”被美国人发明出来,终于开始普及了。可价格高的叫人咂舌,一万多一台。“万元户”是一辈子奋斗目标的时代,就换一台电话,叫人可望不可即。那时候奢侈品这个词儿还没流行,只是谁要是拿着手机,当时叫“大哥大”,边打电话,边从街上走过,全马路的人都侧目你。小青年们都用羡慕的眼光注视,各个暗中想都下定决心想挣钱了。

不老而获在当时就三个渠道:你有电视机票,能搞到进口的日本电视机,或者你能搞到“盘条”,那种小拇指出席的盘成一大盘的铁钢筋你就发了。再或者你能搞到“桑塔纳”汽车的票,十六万一辆,你加假一万块钱你就成万元户了。企业家也兢兢业业,有人责备桑塔纳的老总,嫌弃他不用国产配件来替代进口的,会便宜。老总很激动,说:“我不能把桑塔纳砸在我手里。...”就这样坚持了十五年,国产件才开始上车了。这个品牌也就完了。不全是国产件不行,是真不行,加上其它品牌的车陆续都到大陆来了。那时很多人骂美国、德国和日本的汽车商是奸商,说他们狡诈,一开始都进口或者生产底端的轿车,然后一点点儿再进来好的,叫你不断买他们的东西。其实也不全是这样。有个词儿叫消费能力。事实很明显,在人们没有富起来前,进来劳斯莱斯,你买得起吗?出国也很了不得、家里有外国亲戚也了不得。很多隐藏了三十年的人家,突然冒出个台湾大爷,大家听了都目瞪口呆。有人真的义愤填膺,说当年阶级斗争还是深入的不够。有人就提醒他,阶级斗争已经结束了,现在是发展经济。很多机灵鬼跑到中英街去上电子表,那年代戴一块卡西欧电子都相当时髦,特意露出来,在公交车上抓扶手时一定是戴卡西欧表的那支胳膊。出国就更厉害了,那些从日本回来的人都采购了彩色电视机,有的干脆就卖了,换成钞票在出去倒腾。那会儿中国人都不恨日本人,日本人更没得说,见到中国都恨不得领家里去住。几百年里日本人对中国人又崇拜又忌惮,直到他们打了胜仗,日本民众潜在的心理还在,现在重新友好了,就变得格外亲。后来又开始仇日,原因就复杂,政治作祟,不好说了。到处都在念生意经,要是谁家的小孩挣了钱,左邻右舍都会说:“打小这小子就聪明。”旧服装也来了,这都是“打小这小子就聪明”这拨家伙干的。日本人穿衣服“没有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传统,穿穿就换,主要是便宜。后来有人说这些旧衣服都是死人不要了的,其实不是这样。那年代时髦的男孩女孩都掏一件旧衣服穿身上,走道都拽,无论是工艺和面料都考究。

出不了国,又没有外国亲戚,就在国内自己忙,当时有个词儿叫“戳狗牙”,到处都在“戳”:电视机、“盘条”,修鞋的,收废品也搞。收废品的老胡头手里有盘条的传说叫人趋之若鹜,谁都相信这可能是真的,收废品的见多识广,知道哪儿存了“盘条”不奇怪。“盘条”的事儿后来进了英达的电视机《我爱我家》,成了喜剧笑话。确实有发财的,那些和官宦有关系的人真能搞到这些东西,拿到批件,第一桶金就完成了。直接送钱办事儿的还没开始。在当时直接给人塞钱是很吓人的事儿,道德和认知上都接受不了,最多送的是烟酒、电视机票。高英陪和范震玉编了个相声,叫《双面胶》,专门说送礼办事儿的,火遍了大江南北。那会儿很多机构还没有设立,审查也不严苛,讥讽下现实里不好的现象没人横加干预。不过后来不行了,某个领导看见了会不高兴,于是就封杀了。

夏天城里人拿着个凉席,就铺在马路的人行道上,拿着茶壶,大家聚在一块儿东聊西扯。那会儿小孩真多,各个年龄段的,大家按年龄聚堆玩自己的。新鲜事儿也多。一个中英街也能说一晚上。更潮的小青年拿着手提录音机到海边去放歌听,会吸引不少女生,她们都站得很远,想加入进来,又不好意思,要是有个“泼皮无赖”的男孩说句:“小姐,一起唱歌吧。”女孩会说讨厌,最终还是过来唱歌了。

那会儿社会已经在浑然不觉中分化了,有的人家日子明显好起来,有的还在过去中原地踏步,但开始有希望了。有的人搬个煤球炉到街口去买茶叶蛋。当年不满的人很多,抱怨说:“做导弹的不如买茶叶蛋的。”好像这是一种不公。后来看未必,“均贫富”了三十年,大家的收入大概率差不多。权力的力量还是显现出来了,那些收到的烟酒、食品都是钱,食用这些钱就省下了。后来一个学者回忆改革开会之初说:“腐败这个问题应该从两个方面看,腐败肯定是不对的,但从某种程度上也加速度了改革的进程。...”他是指那会儿领导都在观望,对未来的政策走向的对错谁也把握不住,都在观望。可收了人家的东西就得给人办事儿,很多事儿就这么推进了。别的不说,光给地主、资本家平反、退赔财产,就震撼了全国,“胡汉三”回来了,大家都担心回到旧社会了。改革的推进很慢,总设计师就到南方去开会,给大家鼓劲。

要说深圳真是个特殊的地方,没有农民,基本没有当地人,都是从全国各地跑去的人,没有任何负担,胆子也大,只要能发展经济,什么都干。后来,很短的时间内使用“大哥大”的一下子就多了,不过很多是假的。那会儿一种新电话开始流行,叫“子母机”,座机上有个无线电话,一定范围内可以使用。很多人冒充大哥大到街上打。发射信号越远的“子母机”越牛,有的能发射五百米,这些人就在家门口五百米范围内到处溜达,耳朵上贴着个电话,基本啥事儿也没有。虚荣有时候也是件好事儿,叫人为此奋斗,很多人后来就发达了。问题也不少,年青人有些迷失,那些不把挣钱当成人生目标的人有些困惑。上头也注意到了,采取老方法,树立一个自强不息的榜样,就选了一个在轮椅上自强不息的女性。做为团员代表,还有个插曲,公布出去了,才发现她不是团员,赶紧补办了手续。这个瘫痪的榜样被宣传了二三十年,现在还健在,当年传说她活不大年纪,但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眼下要奔八十了,好像能站起来了。

那会儿还没有“网红”这个词儿,“网红”这种人到有了,一个叫李燕杰的德育教授,在全国演讲德育,基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那一套,相当火,后来就没落了。新鲜劲儿过去,大家就没兴趣了。后来看,靠耍嘴皮子的事儿都长不了。九十年代初的几年,最揪心的是下岗。资本家被请回来了,他们也愿意投资,可他们担待不了老企业里的“拖家带口”,过去没有养老金,职工退休了,退休金依旧由企业承担。企业本来就效益差,退休的人越来越多,像一条船,早晚得沉了。于是就出现了两种形式,一个是按年龄划线,年纪大的给补助回家,再一种就是买断工龄。

那年代夫妻在一个工厂的很多,那会儿的爱情都是在抓革命、促生产中建立起来。看那会儿年代的电影,都这这样的类型,男主人公只知道为国家做贡献,都木纳,偏偏叫厂里最漂亮的女工爱上了。其间还要配制一个思想落后,资产阶级意识重的另一个追求这位女孩的人,最后女工嫁给了贡献者。有人说这就是“文艺为政治服务”导致的。这么说也并不客官。之前的中国,夜晚马路上基本没人,昏暗的路灯下,猫猫、狗狗在街上闲庭信步,连辆车也没有,想被轧死都难。青年男女只能在工作环境中产生情感。现在好了,面临双双下岗,大家都有世界末日之感。孩子要养育,老人要赡养,离开单位,以为再想分房、贴补块房子都难了。泰山压顶,夜不能寐。可那会儿没有谁为此自杀,他们肩负的东西太多,想不到死。于是摆摊的,再找补差工作的,大家适应了很久,逐渐就习惯了。以前看不起个体户,现在也都尝试着干了,其实也不错。不过这些最初下海的个体人员,到头来种种原因没有几个真的成了富人,几十万块的豪横,给毛了的钞票毁掉了。

住房改革也来了,单位不在分房子了。地产独立既是归宿,也是好事儿,可惜上头一开始就有点儿甩锅,把地产和地方财政挂钩了,朝廷不给地方原先的财政费用了,给你政策,用土地盖房子挣钱。下头也很毛,不知道怎么办,那会儿真是摸石头过河了。房子盖起来,政府最担心的是没有人买、买不起。银行给贷款怕也不行。当年有句话,叫先富裕的带动后富裕的,想法很好,实际是画饼,李老三年富了,怎么带动王老五家啊,都是纸上谈兵的想象。先富裕的的确也带动了一些东西,地产就是,最初盖起来的房子都叫他们买去了。地发政府兴奋大了,简直没想到,各个踌躇满志。这也带来了很多潜在的问题,地方政府地越卖越贵,裸地就过万,盖起来的房子怎么会便宜?这是种变相的权力掠夺,对相就是普通的购房者。所以遏制房价很简单,规定土地的价格就完了,但从上到下谁都不愿意,谁都想捞钱。其实也不是不行,只要居民的收入得跟上,经济得兴旺发达,否则就完了。现在有些部门钱多了不是好事儿,有了财主心态,难免狂妄。九十年代转眼即失了,很多记忆留在了风里,很多人都离开这个世界了。九十年代,回头看,是个很关键的年代,潜移默化中影响了今天的中国。政策上是大政,不敢多说。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留了四句政治遗言:一个是韬光养晦,不要锋芒太露,再一个是不要去做穷小国家的领袖,等等,现在真的是有道理的。九十代回不来了,到是一个时代最美还是那个时代的人,他们的样子,某个下午,某个黄昏一隅的风景,他们在你的记忆中定格了,到死你都会记得。至于帝王将相,谁又真关心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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