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A水准班的第一个随堂测试要来了,霸占最后一名宝座数月的李叶茴摩拳擦掌,自己的翻身之日即将到来
她回想起自己高中时,身边总有一群同学越是临近考试、行为愈加诡异。他们放弃上课、吃饭,甚至上厕所都要跑着来回,全身心扑在考试大纲,嘴巴念咒版疯狂蠕动,拒绝任何打扰、将临时抱佛脚演绎到极致。
最后他们成绩名列前茅。甚至嘴巴蠕动越快、膀胱憋得越大,这魔力效果就越好。
李叶茴决定尝试这方法。她还有四十八小时。
于是她直奔自习室,一屁股砸到椅子上,从拉杆书包里拽出的化学书抛到桌上。这“噼里啪啦”的动静是她给自己的鼓励,也引来周围人的侧目。李叶茴难得没公德心,她懒得理睬别人的窃窃私语,急忙开始了一个人的修行。
就这样,李叶茴从放学后的六点,连饭都没舍得花时间吃,一直坐到凌晨两点,直到大脑嗡嗡响、脖子僵得像棵歪脖树,这才被酒吧狂欢回来的舍友发现、劝回房间,瞬间陷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六点,天还没亮、虫还未鸣,她的闹钟又暴力强拆了美梦。还没等口水擦干净,她的肉体自行冲到自习室。这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天空半明半暗的清晨,搭配起来最是让人有舍命追梦的错觉。
她鬼子进村扫荡般地把知识点用眼睛扫进脑海,搞得大脑CPU几次爆灯。这种飞蛾扑火的状态,让她有点悲伤,像是溺水者,越挣扎、越窒息:活着真难。
她感到无助,开始害怕失败。但很快,她又疯狂写日记来说服自己,成功平缓心态: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趣味横生的奋斗、对于父亲丑陋嘴脸的一个大巴掌、还有对无情现实的挑战。
“别让自己后悔,一秒钟也不行。”
渐渐地,王小红活成一支部队,李叶茴活成交响乐队、歌舞剧团、马戏班子。每当自己患得患失,她便扯出日记本来,又唱又骂又叫唤地责怪自己、抚慰自己,分裂出的几个人格齐心协力地将她扶上马鞍、重振旗鼓。
考试当天,李叶茴激动万分。考试章节内容她倒背如流,前夜难得的完美睡眠预示着好运发生。
化学老师发卷时,特地提醒李叶茴:“我知道你现在还什么都不会。你先凑活考。我暂时没有别的事情让你做。”
李叶茴根本听不见字里行间的冷嘲热讽。她自顾自地沉浸在拿满分的幻想中。
新加坡和中国考试偏重点完全不一样,他们更看重原理的理解,而非高超的运算能力。所以,李叶茴虽然把所有公式练习得滚瓜烂熟,但是解释原理时、因为专业术语记得不够扎实,所以表达得很牵强。
但是所有题她都会。一向被称为“废话桶”的她为了答题更详细,把一百分的卷子当做五百分地做。化学老师收卷时看到她密密麻麻的笔迹一脸惊异,以为她在实施什么巫术。
她环顾四周,徐钱和李金在对答案,刘星又开始自拍。教室第一排那三个聪明伶俐、成绩优异的“小公主”正一脸自信。至少,这次可以做凤脚而不是凤尾了吧。
周一发卷子,李叶茴得了十15分,满分50分。
另一个一直以来和她一起垫底的女孩子也是15分,只不过“我周末和男友去克拉码头划船了”,姑娘一脸无奈,“所以才考得这么糟”。
徐钱和李金的周末去了电器展。李金还买了最新最大屏的Apple笔记本电脑,并瞬间装了满满一屏幕的游戏,考试前夕两个人还在家里拿着手柄、啃着披萨对战。可是即便这样,他们也双双上了30分。
李叶茴不可置信地看着卷子上的红叉叉。
她问老师为什么,化学老师说:“我看不懂你写什么。这些我没教过你。考试要严肃,不能乱编。”
李叶茴哑口无言。那都是她自己一点点在小小的自习室抠明白的。
李叶茴本期待着喜讯的大脑开始降温。
难道命中注定她无和精英梦无缘吗?她从没这么努力过。她再也不想这么努力了。
她揉着自己一直紧绷着的太阳穴,盯着墙上的海报发呆,那是一张公布奖项的海报:王鹿和魏飞腾都在上面。王鹿得了“高唱南阳”演讲比赛冠军,据说拿着奖状申请学校会更加顺风顺水。魏飞腾这个曾经被嘲笑舌头硬的家伙,竟也赢得了演讲比赛第三名。
两个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在海报上露出满口大白牙、全心全意地流露幸福。这才是一个追梦人应有的结局。
努力的人都得到了回报,苦苦挣扎的自己像被世界遗弃了。
李叶茴出神地掏出手机,拨通爷爷奶奶的电话。
“喂?谁啊?”是奶奶。她的语气平缓、声音沙哑,扫得李叶茴心里隐隐作痛。
“是我。”
“小茴啊!”
“奶奶。我好想你。”
“我知道你想我啊,我们也很想你啊。爷爷前两天一个人在床上想你想得呜呜直哭。你还好吗?听说你转班了,新的环境还适应吗?”
李叶茴想起徐钱对她的不耐烦、隐隐作痛的手指、因失眠引起的头痛、为省钱忍的饥挨的饿、老师的尖酸刻薄、被淘汰的恐惧,还有上帝刚刚为她证明的生来无能。
她需要一个拥抱。需要一个爱的人从她肩上接过去一些负能量。可是请求的话到嘴边竟成了语气雀跃的:“奶奶…我很好。”
眼泪奔涌而出,带着不甘与无奈,却宣告了她的成长:李叶茴帮家人扛过了一个坏消息。做梦般地,她仿佛看到自己起身片刻,内心有白鸽四起。
“我很好。大家都照顾我。虽然还是吃力,但是总在进步。很快就会追上别人了。”
老天,你听见没,我李叶茴很快就会追上别人了。
奶奶听了放下心来,又和李叶茴随便扯了点家长里短,让她注意身体,说家里一切安好,让她不要挂念:“你想家吗?”
“我不想家,日子太充实了,没时间感到孤单。。”
“你不想家我就放心了,想家的感觉多难受啊。”
然后她们互道保重,挂断电话。
李叶茴大脑先是一片空白,全是奶奶沙哑的嗓音回荡。回过神来时,脑海中早已冲进一个亡命徒,疯狂扫射、刺激着她的每一根愤怒神经:上帝,梦想也好、激情、宝贵的青春也好,能拿走的你向来毫不留情。我已然没什么可失去的,也不自然不会畏惧更大的风暴。还有什么灾难,一股脑丢过来吧!
她擦干眼泪,将自己抽离那个略显失魂落魄的身体,冷眼看着自己重归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