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系列的故事纯属虚构,请不要上升正史。
这种茶馆在京城中,几乎每片区域都有一个。卖茶,也卖简单的点心饭菜。茶堂的装饰十分高大上,挨排儿摆着方桌长椅。
每日城中有斗殴的,说媒的,商议事情的,都选在来这里,就算什么事都没有,也可以来这里坐上个大半天。
在这,可以听到最荒唐的传闻,比如说哪个府上闹鬼啊,谁家里挖出了吓人的东西啊,也可以听到对于皇族和当下时事的各种评价,那些人说得激愤,仿佛采纳了他们的建议这些事就摆平了似的。也有给茶友展示一些小玩意,比如花高价入手的大家真迹,出土的玉佩。杂七杂八,各式各样,小小的茶馆承载着人生百态。
七海灯子摩挲着手里盛满热茶的青花瓷茶杯,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微眯起眼睛。
“诶你听说了吗?昨天晚上,魏府死了三个人!”
“你这个算啥,柳家小二爷昨天也被发现在自己床上断气儿了!”
“咱俩说的是一回事吗……”
“怎么不是啊?是不是都那一个死法!”
摩挲茶杯的动作停了下来。好看的枪灰色瞳孔里闪过一丝冷光。她转过身,拍了拍那个和茶友嚼着舌根的中年女人,露出了一个温和友善的笑容,“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你们刚刚说的事情,能具体跟我讲讲吗?”
那个中年妇女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少女。少女身着市摊上常见的粗布衣,却皮肤白皙,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如瀑般的墨发在脑后高高束起,枪灰色的眼瞳如夜空般深邃,面容精致漂亮,笑容的柔和与她自身的冰冷气质水乳交融,毫不违和,让人几乎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那个中年女人就算身为同性也都看呆了。
“啊……咳咳,小姑娘我看你是外地人吧?这事啊,在城里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传好几个月了都!”
大概三个月前开始,京城——长安内开始死人。
尸体都一个样子,面露惊恐之色,死不瞑目,肤色苍白,没有外伤。
几乎每天都会死三四个人,不分年龄身份,直到皇宫内也悄无声息的死了三个宫女后,皇帝终于感到恐慌。
“现在这个案子全权由御安司负责了,圣上亲自指定的,犯人要是被抓住了,那下场肯定很惨啊!”
“这怎么可能是人干的呢?肯定是鬼啊!你想想,皇宫戒备森严,什么人能悄无声息的潜进去杀人啊!还有,每天三四个人,地点之间跨度那么大,什么人能一个晚上跑完啊?肯定是鬼啦!”另一个人如此肯定道。
七海沉吟半晌,问道:“你可知主要负责这个案子的御安司长官是什么人吗?”
“这个就有点……”
“啊,抱歉。”七海摸出一块银元放在桌上,“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打扰了。”
***
入夜,已是宵禁时间,整座长安城如同死城一般沉寂。
一个人站在屋顶上。她身材娇小,一身黑色劲装,身前和背部裹着一层轻甲。一把朱鞘长剑挂在腰际,还有一块金字黑底的“御安司”令牌。谁能想到这么一位少女竟然是御安司的都尉。
可眼下,这位都尉大人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
小糸侑异常怀念下宵禁前,夜幕下的京城。
那时,整个京城华灯初上,坊间的小摊数不胜数,小贩卖力的吆喝着。各种美食和商品琳琅满目,还有耍杂技的卖艺人,唱歌跳舞的歌妓。放眼望去,好不热闹!
她喜欢站在这里,扶着一旁的柱子试图看到这片灯海的尽头,心情十分愉悦。这就是她想守护的,这一城平民百姓的平安喜乐。
然而,三个月前开始的那场屠杀,一直持续到现在都没有中断。大概一个月前这个案子被交给她。小糸侑调查了一个月,什么进展都没有。无奈只能宵禁,限制百姓晚上的活动,尽量减少死亡人数。这样一来,往日的热闹也不复存在。
待在御安司内越想越烦闷,索性出来透透气。
凉爽的晚风拂过暖橘色的发丝,小糸侑舒服的眯起眼睛。夜空深邃,星光成片,月色清冽。
心情好像好一点了。
小糸侑习惯性的摸了摸腰间,发现向来形影不离的短笛偏偏就今天没有带出来。
那就好好看星星吧。小糸侑无奈的笑了笑,侧身靠在石柱上,双手抱臂,仰起头。
可是,明黄色的眼瞳很快就闪过一道警觉的光。小糸侑猛的一回头,直直盯着南面的城门。
那里,散发着阵阵阴气。
***
小糸侑从屋顶一路飞奔过来,将力量集中在右脚,猛地一跳,左手鹰勾甩出,牢牢固定在了城墙上的箭垛中。弹指间橘发少女便已翻身登上城墙。
有一个人形生物在离小糸侑七八米远的距离,背对着她,一动不动。“他”看上去和正常人的身高差不多,却四肢纤长,尤其是前肢。很瘦,就像骨头外面只包着一层皮。
小糸侑一惊,迅速抽剑横在身前,警惕的盯着那个生物。
许是闻到生人的气息,“他”慢慢扭过头。
一直被遮住的月亮短暂的现了下身,很快又被隐没。一抹银色的月光照出一对猩红的眼瞳。
那怪物死死盯着小糸侑,半晌后,甩开手臂,向她扑来。
小糸侑握紧手中的剑,做出格挡的姿势。
细长的手臂却连着一个巨大的手掌, 从左边向她扫过来。小糸侑向右侧跨了一步,手中剑锋调转,在那只手臂到她身侧时狠狠劈了过去。
削铁如泥的宝剑碰上那怪物的手臂却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小糸侑甚至都能看到火花。强劲的力量直接把她打飞出去撞在箭垛上,好在她及时将剑鞘插进身后城墙的石缝间,才稳住了身体,不至于被撞得太狠而受伤。
那怪物又一次冲上来,小糸侑只来得及拔出剑鞘,把剑挡在身侧,然后再一次被打退。
硬碰硬是不行的了。
表面上看小糸侑是被压着打的,但她没有丝毫慌乱。接下来的几招她都用巧劲挑开或避开那人型生物的攻击,一点点摸索“他”的弱点。
怪物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啸,那根本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
小糸侑只觉得耳膜刺痛。她矮身躲过下一记攻击,就地一滚和那怪物拉开距离,半蹲在地上右手持剑左手持鞘。
剑鞘蒙着一层淡淡的红色,闪电般的向怪物突刺过去。
那生物完全没有放在眼里,大手一挥就将剑鞘挥出去了。
可等“他”定睛一看,刚刚还在面前的小个子已经不见了。
“你是在找我吗?”
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他”后方响起。
刺骨的杀意让“他”有一瞬间在原地动弹不得。
小糸侑左手手掌还在淌血,剑身上却没有丝毫血迹,隐隐闪烁着红光,有什么东西醒了。显然与挡下“他”第一次攻击的时候有所不同。
剑毫不留情的向“他”的脖颈劈去。等“他”回过身来想伸手格挡也已经晚了,之前还敢和剑锋一较高下的手臂这会儿却被轻松斩断,丝毫没能阻止这势如破竹的剑气。
——然后这把剑被一柄黑扇子挡住了。
挡侑这一剑的人就站在刚刚和她缠斗许久的那个怪物面前,侑看不清对方的脸。
小糸侑完全是下意识的迅速撤剑后退,而“他”知道身后有人,想回身攻击时,那柄黑扇直指“他”的额头。
从小糸侑的角度,她看不到持黑扇的人做了什么。只看到那个人形生物一动不动,半晌后,缓缓倒地,尸体化为尘土,随风飘散,一点不剩。
而“他”原先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颗白色的小光球。那人放下扇子,一伸手,那颗光球自动飞向那人的掌心,被收在一个小袋里。
然后她才抬头。
一直遮挡着月亮的乌云此时全部散开,清冽的月光毫无保留的投照在少女身上,白色狩衣上又镀了一层银色。
小糸侑看到一双好看的枪灰色眼瞳,月光照进去,像是星滩碎在她的眼底,璀璨明亮。少女眼角微微上挑,有些柔媚,眉宇间却又夹杂几分英气,五官精致,像是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
一瞬间小糸侑稍稍有些失神,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眼前的少女绝不是一般人物,挡下她的剑又轻松斩杀和她缠斗许久的怪物,从各种方面来讲她都很可疑。
她向少女奔去,嘴里喊道:“请等一下——”
身着白色狩衣的少女歪了歪头,似笑非笑的看了小糸侑一眼,伸出食指抵在唇边,红唇微动,像是在念咒。
她身后出现了一个阵法圈,镶着淡金色光边的圆圈内,是京城中的一座琉璃塔。
她笑着向后倒去。
小糸侑扑了个空。
***
手中两块儿油光瓦亮的梨花木板“啪”的一拍,身着灰蓝色长褂的说书先生话语激昂,抑扬顿挫的说道:“反贼王长空带领十万反军将这座城市围得那是个水泄不通,那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啊!”
“可时任一个小小刀笔吏的,名为林凤的人却不慌不忙,他登上城墙,身着黄色道袍,手持桃木剑,在城墙上作起法来。”
“巨大的投石打不中他,锐利的箭矢失去准头般射不中他。林凤作完法,剑指苍天,大喝一声。霎时,飞沙走石席卷反军军阵,十万身披金甲的天兵天将在其中大杀四方。那场面,血流成河,喊杀声震天响。”
“林凤凭一己之力,击退反军,保护了圣上,使朝廷没被推翻,他也被封为护国法师,成为现如今所有法师的榜样。”
梨花木板又轻轻碰了几下,“今日所讲的‘护国法师唤天兵,安保我朝风雨顺’到这里就结束了,各位若是喜欢,老规矩。”
小糸侑将茶汤一饮而尽,在茶碗下放了几枚铜钱,喃喃自语道:“那还要士兵干什么,就让那些法师保家卫国呗。”
“小糸都尉对我们这些法师意见很大吗?”
柔媚的女声和温热的吐息一同出现在小糸侑耳边。掌管御安司近卫军的都尉之前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她刚想拔剑,一只纤纤玉手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小糸侑的额角渗出冷汗。
身着白色狩衣的少女绕过小糸侑,在她对面落座,枪灰色的眼瞳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
小糸侑盯着她,琥珀色的瞳孔像豹子一样专注锐利,她全身绷紧,沉声问道:“你是谁?”
少女微微一笑,“我叫七海灯子,是一名阴阳师,隶属于阴阳寮。”
阴阳师吗……那应该来自东岛的。
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但小糸侑的手还是没有从剑鞘上撤下来。
她清楚记得,昨天晚上七海灯子轻轻松松挡下她血祭后的剑,还在她面前完美脱身。面前人的武功不低于小糸侑,还有阴阳术辅助,若是真章打起来,她也难说能打过七海灯子。
“那么,七海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她的眼神依旧锐利,但是少了几分敌意,“还有,可否解释一下昨夜之事?”
七海灯子左手虚握抵住下颌,目光带笑的看着小糸侑。
她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却不是小糸侑想让她回答的,而是……
“都尉大人,您一直在为长安城中不断出现的命案头疼吧。”
小糸侑心下一惊,“你怎么知道……”
“昨晚我看到了您的令牌。”年轻的阴阳师打断了她。七海灯子收起笑盈盈的样子,俊俏的脸上是极其严肃的表情。她的声线柔媚清澈,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实话告诉您吧,我会从东岛漂洋过海的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
“面色惊恐,死不瞑目,没有外伤,这是所有尸体的特征。”
七海微眯了一下眼睛,“小糸都尉怎么认为呢?”
跑堂的瞅见七海灯子进门就坐下,也没有点什么,按照茶馆的惯例将免费的茶水送到七海那一桌。
小糸侑直到跑堂的离开才开口说道:“我猜测这些人是被毒死的,但是仵作并没有从尸体上查出中毒的迹象。”
七海点了点头,“正常的思路。”
“但不正确。”
小糸侑挑眉,并没有被激怒,“那按你们阴阳师的思路,这些人是因为魂魄被人带走才死的?”
她本来就是顺嘴一说,没想到七海灯子竟然再次点了点头,“您还真说对了。”
“确实有一个东西,在抽取人的生魂。”
小糸侑的神色凝重起来
葱白指尖沾着茶杯里茶水,在厚重的,被成千上万的客人磨得油光瓦亮的木桌桌面上勾画。
御安司的都尉歪着脑袋努力辨认着,桌子上渐渐出现了一个……江口?
“这是哪?”
七海灯子拍了拍手,得意的勾起嘴角,几个字从她晶白的齿间滚落
“引灵渡。”
***
黑天,赤月,无星无云。
江水却是白色的。
小糸侑站在木质的渡口一脸懵逼,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子从茶馆穿越到了这个地方。
七海灯子一脸悠闲的迈出阵法圈,边缘闪烁着金色火花的圆圈在她身后缩小,消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白色的江水不时拍打着木头圆柱,一块长方形的石碑立在浅滩,上面是汉字写成的“引灵渡”。
小糸侑在渡口上观察这块石碑,发现石碑上下分别有两个小凹坑。
身边突然出现一道白色的光,晃晃悠悠的飘向石碑下方那个,不时被江水冲刷的小坑。
小糸侑一回头,发现一身白色狩衣的七海灯子站在她旁边,左手半伸着。
联想到昨天晚上,那个怪物灰飞烟灭后留下的白色光球,小糸侑基本猜到了刚才拿到白光的来源。
“现在能和我解释一下了吗,”小糸侑转过身,看向那个黑发丽人。
七海灯子唇边依然带着浅浅的笑,她向前几步,贴着江面而来的风吹起白色的衣角,她的声音也柔柔的,随着风飘入小糸侑的耳道中
“这里,是引灵渡,是用来关押前生为鬼仙的恶灵的,它们不像地仙恶灵那样以血肉为食,而是以灵魂为食。”
“这江水下面有东西束缚着它们,使它们无法离开这里。而引灵渡外则有两个极为强大的地仙恶灵镇压,形成结界,将它们隔绝于此。”
“但是有人,”七海灯子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把它们释放了。”
“结界消失,这些恶灵便能抽取生人魂魄,喂养自己。”
此时的七海,完全没有之前温文尔雅的样子,她似乎处于暴怒的边缘,枪灰色的眼瞳中翻滚着愤怒的岩浆。
“那,其中一个负责镇压的守卫,就是昨天城门上的那个吗?”小糸侑很快就跟上了七海的思路,也敏锐的察觉到七海的不对劲儿,连忙转移了话题。
七海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中的怒火,说道:“没错,现在只要找到另一个‘黑守卫’就能够重新镇压引灵渡,长安城也就不会再死人了。”
小糸侑移开视线,看向远处黑天白水的交界处
七海扭身看向她,诚恳的枪灰色瞳孔就那么撞入她的视线,让她无法拒绝
“小糸都尉,我想我的诚意已经足够了。我,是来帮您的。”
“请您相信我。”
***
被七海灯子刻上符咒的弩箭,配上小糸侑嘎嘎准的射术,那只一米多长的半人鸟兽惨叫的从空中跌落,化作一颗黑色的小光球,稳稳的落在七海的手上。
小糸侑将弩折叠起来放回绑在腰后的盒子中,七海灯子站在琉璃塔的另一侧,捏着那颗灵,面无表情。
“七海大人?”女孩儿沉稳又软糯的声音闯进她那被黑色的仇恨蒙蔽住的大脑,月光下没被帽子所遮挡的暖橘色发丝随着风轻轻摆动,一下子就驱散了七海心头的阴霾。
“嗯,走吧。”她冲女孩笑了一下,单手掐了一个手诀,塔尖下方出现了一个阵法圈。两人没有一丝犹豫,纵身跳下了高塔。
那阵法圈在两人进入后,逐渐缩小,消失。
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黑色的灵也回到了它原本应该在的位置,二灵归位,刻有“引灵渡”的石碑霎时便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小糸侑没有阴阳眼,却也能感觉到,有一股能量将引灵渡与外界隔绝了。
她还能感觉到,有些东西透过屏障,飞向天宇。
“是被引灵渡吸走的生魂,”七海灯子站在小糸侑身侧,“躯体尚未腐烂的,魂魄还可归位,而早就死了的,魂魄要去地府。”
“那些几个月前死的人……就不能复生了吗?”过了很久,小糸侑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黑扇“唰”的一声展开,七海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或许这些人是命定要如此离世,或许引灵渡突然开启是意外,但这些人的肉身已经腐烂,下一世可能会给他们一个好的安排吧。”
收扇,七海灯子望着黑色的天空,扬起一边嘴角,是嘲讽,“这人生千千万万的事,是命中注定,还是飞来横祸呢……”
墨发在红色的月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七海灯子收起扇子,对小糸侑作了一礼——右手四指并拢,左手的四个指头圈住右手拇指,尾指伸直贴在右手腕中间。
“感谢小糸都尉愿意信任我这个外邦的阴阳师,合作很愉快”
“该我谢谢你,”小糸侑凝视着她好看的枪灰色瞳孔,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来帮我的话,这个案子可能永远都结不了。”
七海抬手,两人身后分别出现了一个穿行阵法圈。
“那么,有缘再见了,小糸都尉。”
本文编辑:咕咕谷雨川
专题主编:城外的阳光s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