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监考，本来午饭后打算自己送母亲回家的，然而临时学校有事，抽不开身，所以只能等姐和姐夫下午下班从县上赶过来接了。

等我回家，母亲早已收拾好了行囊，堆在门口，一个人在厨房忙碌，女儿考完试，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一会儿先生回来了，坐在沙发上抠手机。我呢，去厨房，母亲不让帮忙，便在客厅乱晃。这个冬天，每日吃着现成的，锅碗都没洗过几回，生生被母亲惯坏了。

晚饭女儿吃的很快，只是为了难得考完试没作业，可以坐在电视机前。母亲一边吃一边问：“你说了弹琴给我们听，关了电视去弹吧。”女儿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电视屏幕：“你们吃完我弹。”母亲有些不高兴：“吃完就直接回了，不弹就算了。”女儿自然巴不得可以专心看电视。

我忍住没责怪她，喝完稀饭平静了一下心情，才去跟她说弹琴，古筝响起的时候，母亲已经穿好棉袄，迫不及待地拎着东西往外走了，归心似箭，仿佛在我这里备受煎熬似的。姐夫和先生赶紧下楼去开车，我和姐赶紧都跟上去，母亲絮叨着。女儿没有出来，依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你难道不出来送送姥姥和姨妈吗？”我冲屋里喊了一嗓子。“拜拜！”这是女儿的回应。“算啦，下楼冷哇哇的，就别让娃下去了。”母亲说着，电梯已经到了，我便忍住没说。

送走母亲，回到家，我气不打一处来：“把电视关了！你有没有教养？嗯？姥姥照顾了你一个冬天，端吃端喝，你即便不下楼，也应该送到电梯口啊！养个狗走的时候还知道摇尾巴呢！你就是嫌姥姥刚才让弹琴影响你看电视了对不对？”

“我没有！”她不认账。

“我现在郑重再给你教一次，无论亲戚朋友还是你同学，来了客人要知道招呼，走的时候应该送至门外，这是最起码的教养。今天我没当着大家面责备你，如果再有下次，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我依然没有好声气，“别看了，去把你屋子整理好。这么大了，连个房间都整理不好，天天让我说。”

女儿死乞白赖地顶嘴：“昨天就没让你说我自己整理了的，你就爱翻旧账。”

原本母亲迫不及待要回家，一日都不肯多待，我已经很失落了，女儿再一顶嘴，既是女儿又是母亲的我，瞬间崩溃，失声痛哭。我多想母亲愉快欣喜地住在我这里，不枉我绞尽脑汁哄她；我多想女儿乖巧懂事，不负我千方百计宠爱。可是，她们似乎都不领情，在我的心上打出双重的结节，叫我怎能不难过？

先生赶紧放下手机拿起拖把去拖地：“赶紧的，快出来给你妈道歉！你把我老婆惹下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女儿麻溜整理好桌子跑过来拍着我的背：“妈妈别哭了，我错了，我错了。已经整理好了，你去参观一下。”

“我已经没了爸，就一个妈，整日给你端吃端喝，你就这态度，还跟我顶嘴！”我一边哭一边数落。

“没有啊，妈妈。虽然姥姥小时候没哄我，不是很亲近，但你看我一个冬天都和姥姥和睦相处的啊！她数落我的时候，我从来没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也没回过嘴的，就是怕你为难。”女儿喋喋不休。

先生一边卖力地拖着地板，一边开导我：“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我走哪里也觉得咱家好。知道你一片好心，变着法子想让老妈住咱家，暖和。可是你也要理解老妈的心情啊，快过年了，心急。今年跟前两年比，已经进步很大了，中间基本没说过要回去。这都是看在咱闺女面子上的，老妈觉得从前没帮你带孩子，现在大冬天能让外孙女中午放学吃上一口热饭，也算是帮衬咱一把。这考完试了，就想回去看看。你要理解呢!快别哭了，让外人听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就是就是，妈妈，我都道歉了，以后我不顶嘴，要是再顶嘴让我爸收拾我。”女儿剥好一只橙子递给我。

“以后千万别气你妈，可以气我。我虽然疼你，却比不上你妈宠你。以前我收拾你，你妈总护着。这几年，在你妈劝说下，我脾气好多了。要不然，我早都揍你了。”爷俩一唱一和，我都不好意思再伤心了。

我们把鸟儿关进笼子里，好吃好喝伺候着，自以为是对鸟儿的珍爱，殊不知，其实早已伤害。痛哭，然后与自己和解，无愧于心，便好。

田玲写于2019年1月22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