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孜里镇的这个不大的农庄里,住着阿继一家人。阿继的妻子叫阿芝,她今年怀孕了,当阿芝告诉阿继他就要当爸爸的时候,阿继兴奋的不得了,他立刻抱着妻子转了三圈,仿佛此时此刻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但是这份快乐并未持续多长时间,不久后阿继变得常常愁眉苦脸。因为他经营的农庄生意却越来越差,这让已到而立之年的阿继非常焦虑。一想到孩子出生后的所必须承担的开销,他就如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头。
阿继的母亲为此经常安慰他:“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看我自你从小就一个人拉扯你长大,不也都过来了嘛。”
这样的劝慰并不能让阿继宽心,他想:以前就我和我母亲两个人,日子虽然清苦,却从来没有想过今后事,主要能安安心心过日子就好。但是现在我自己就要当爹了。我怎么能舍得老婆孩子继续吃我们当初吃过的苦呢?不然,我娘,孩子她奶奶辛苦这么多年的意义又在哪呢?
阿继会这么想是有原因的,在这个位于高原的小镇,阿继的祖辈们世世代代放养牛羊为生,以前啊,据老人们所说以前这里一代接着一代一直是这样生活的,没有改变过。但是从阿继的父亲那一辈开始就变了,大家都听说城里面都在造高楼大厦,还在修公路,铁路。去这些工地上做工能赚更多钱,于是年轻、有力气的男人们都纷纷走出这个小镇,到城市工作去了。阿继的父亲也是其中一个人,一开始他确实也赚了不少钱回来,全里更富裕了,全家都很开心,但是好景不长,有一次他在干活的时候被工地上飞来的一块混凝土砸中了头,被送到了医院。阿继他娘接到电话的时候直接昏了过去,并且她好久都没有把事情告诉阿继的祖父母。连去医院的时候都撒谎说是自己的远房亲戚住院了。
后来阿继父亲还是没有被救回来,在医院里躺了几天就这样离开了人世。纸包不住火,事情总得让家里面知道。最痛苦的当然是做父母的,白发人送黑发人。阿继的祖母受不了这个打击,变得精神恍恍惚惚,最后连自己人都不认得了。祖父倒是个坚强人,由于本身还有些积蓄加上出事后工程老板也赔了不少钱。给儿子办完葬礼后,买牛,买羊,还把家里老房子装修一番,本想着靠这点营生能让孙子将来过下去,他就这么一个儿子,更就这么一个孙子。他是实在舍不得阿继长大后再到外面打工了。
后来时过境迁,祖父母相继又去世,担子落到阿继他娘身上,现在又落到阿继身上。谁也不能依靠点祖业过一辈子的,何况阿继家本来就算不上殷实。阿继的生意这些年其实不好也不坏,但是生活的成本却越来越高。以前他小时候能买些零食的钱现在买瓶水也不一定够。
这一天,正好阿继的妻弟阿杰回来了。他知道阿继最近心情苦闷就约他到一家小酒店去喝酒。阿继赴约来到酒馆,阿杰已经等在这里了,见阿继来了,他点了两个小菜叫上一斤酒,两人对饮了起来,就过半酣妻弟对阿继说:“哥,我知道你最近为了钱发愁呢。”他嘻嘻一笑继续说道:“我现在刚接到一个项目,正缺人手呢。你要不要去干?”
“让我考虑考虑吧!”阿继虽然这么回答但心里头其实是不想出去的,他心里只想和家人在这个小地方平平静静的生活。
阿继和他老婆还有这个弟弟都是从小在乡孜里长大的,和内敛老实的姐夫不同,阿杰从小很机灵胆子很大小时候在村里就是孩子王,长大了也喜欢到处闯荡,大家都知道他爱交际,朋友多,做事也果断。年纪亲亲的就已经是个有不菲收入的小老板。大小啊,周围的相亲总拿他和阿继相比,并且由此觉得自阿继父亲去世后,阿继的祖父和母亲对阿继管的太多,造成他太过老实的性格,一把年纪了也就只能靠着祖业过日子。但阿继自己不这么觉得,他觉得人和人之间是不能比的,对自己来说怎么活的心安理得最重要。
想起这样一起喝酒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阿继还是很开心的。阿杰其实酒量不如阿继,喝到后来就醉了。于是阿继就扶着他东倒西歪的走在那条他再说熟悉不过的路上。不知是否是酒醉激起了对往事的回想,阿继心中闪过一丝忧伤。从小学到初中他们就一直从这条路上学,放学。后来到了初中,阿继嫂家里父母都也不在了,为了弟弟的学费,她没有继续读高中。后来阿继上了高中,其实阿继还是很喜欢读书的,他为人内向,不太擅长和同学说话。但他其实内心很渴望知识,并一度想通过知识通向外面的世界。但无奈的事阿继在高考的那一年落榜了,他想过要复读,但屋漏偏逢连夜雨。年事已高的祖父又在那时候大病一场。母亲要照顾祖父,又要干农活必然是分身乏术。阿继只好接过担子从此就与牛羊为伴了。
这家酒馆离阿继家有一公里多的路,阿继一路上慢慢吞吞的走着。大约走过大半的路程,他看到前面有一群孩子在追打一只鸟,那是一种从来都不曾见到的鸟,山里孩子平时玩具少,见到新鲜东西总忍不住想要玩耍一把。但是小孩子哪里追的上它,孩子们追上来它就拍几下翅膀移动一段路,只把他们搞得气喘吁吁的。说来也奇怪,照理说鸟长着翅膀,展翅一飞就可以逃脱了,但这家伙好像不想离开这里似的。阿继继续往前走离那只鸟更近了,只见鸟儿突然向他飞来,接近他的时候停在半空嗷嗷冲阿继叫了几声,然后就飞走了。
阿继再往前走了几步,模模糊糊的视线中出现一个人影,那人也来越近终于扯开嗓门大叫了起来:“可把你们找到了,你们这是上哪去了。”阿继一惊,扶着他妻弟的那只手松开了一下,差点把他摔倒在地上,幸好他现在还有一些清醒,连忙又把他的肩膀抓紧。阿继定神一看,眼前的是隔壁杨大婶。
“大婶,刚才我和我小舅子喝酒去了,现在正送他回去呐。”
“哎呀,你们还有心情喝酒呢!”这下宋婶把嗓门提的更高了:“你家老婆出事了,刚才何老太从地里收豆子回来,你知道你老婆向来好心,看她一个老婆子孤苦伶仃平时就没少帮她。这不,大这个肚子还非要帮她背筐豆子,这不,刚把筐背到身上就哎呦一声坐在地上了。可你们倒好,居然还在这里痛快。”
听了这些,这下阿继的酒立刻醒了。“我小舅子醉的不轻,宋婶你帮下忙。”说着他把他妻弟往宋大婶胳膊上一推,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跑去,从阿继背后传来了宋大婶的抱怨声,但阿继他已经管不来这些了。回到家,邻里告诉他阿芝已经被送往医院了。他就立刻去了医院。
等到阿继赶到医院,他看着阿芷虚弱的躺在病床上,很是心疼。他怕吵醒阿芝,只敢慢慢走近病床。但是阿芝还是发现他来了。看着眼里擎着泪水的阿继,阿芝用柔弱的口气说:“没事的,医生已经说了,孩子没事。你就不要担心了。”
“但是我一想到昨天你出事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我就好后悔,如果这次你有事的话让我怎么办!”
“这不是没事了吗?”阿继不知道怎么去安慰阿芝,他知道她虽然嘴上说的很坚强,可是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遇到这种事情肯定是很受惊吓的。他只好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这一握就握了一个晚上。阿芝看起来睡得很香,但是阿继一直没有睡,直到第二天,阿芝看起来气色好多了。阿继陪着她聊天,说到了昨天和阿杰去喝酒时说过的话。
“阿芷,我和你说,昨天我不是和你弟去喝酒来着吗。他和我说他现在又承包了一个项目,他想让我过去帮他管,你看这事怎么样。”
“我看不靠谱,那小子总是吹嘘自己在外面有多了不起,也没看见他给家里带回来多少钱。以前我奶奶的生活费。包括她老人家走的时候,你看他什么时候出钱出力过了。叫他回一趟家都像得求他似的,你不要听他的。”
“恩···”
“阿继,我和你说,昨天我遇上一件怪事。”阿芷颇有滋味的和丈夫说起了这件事,昨天她感到腹中疼痛后,没过多久就有人开车来接她了,原来何老太不知所措,就连忙去找了阿继妈,阿继妈倒是做事果断,她知道隔壁李大叔的外甥过来了,他有车并且。她就立刻去找他帮忙了,这个外甥也是从小在村里长大的与周围人都熟识,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在被扶上车的时候她头朝着天,看见有一只白色的大鸟在她头上飞,更离奇的是这只鸟一路跟着,他们到了医院从车里出来的时候,那只鸟还停到了阿芷的肩上。啊继妈见状朝它挥拳头过去,那鸟就飞走了。
“不过这次真的好危险,听咱妈说来的时候医生都让她做好孩子保不住的心理准备了,幸好我们这孩子命硬。”
“你啊!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可要好好休息,不可以再累到自己了。”阿继语重心长的说。
“我知道了。”
几天后,阿芷出院了,她跟阿继走到家门口,看见有只鸟停到他们家屋檐上。
“是它,是我那天见到的那只。”阿芷说指着它说,阿继一看,正是他从酒馆出来时看到的那只。之后几天,这只鸟一直就在阿继家里徘徊,它时而在屋顶,时而干脆就在院子里走动。好像完全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员了。阿继觉得和它有缘,就每天准备食物喂它,以至于后来村里都知道阿继家有这只鸟。
有一天阿芝的伯父来家里做客,伯父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对这只鸟也感到好奇。他一看就认出了这只鸟,他告诉侄女和侄女婿这是一种叫白鹳的候鸟,照理来说迁徙路线是不经过这里的,但偶尔也会有落单的个体,在年轻的时候他也见过这样一只。
阿继也不管它是什么鸟,他照旧每天给它食物,他只知道了这家伙和他们熟识了,相处时间久了就像朋友一般,哪天见不着它了真还会舍不得。
冬去春来,又过了几个月,阿继家里想起了婴儿的啼哭声。一家人被这个刚来到这个家的小家伙搞得团团转顾不上别的什么事。后来阿继才发现那只白鹳已经不见了。阿继心想它现在天气暖和了,候鸟飞回北方了它是去和它的伙伴汇合了吧。
孩子出生后,孩子的爸爸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农场的生意依旧每况愈下,但是阿继还是每天笑着坚持的。渐渐的,他的乐观感染了身边每一个人。周围充满了生气。时光如白驹过隙,眼看着孩子已经满周岁了。阿继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和阿芝以及他母亲商量了之后把农场卖了。只留下少许禽畜让老母亲喂养。他要带着孩子和阿芝离开这个小镇到外面的世界去了。乡亲们有的问阿芝和阿继妈为什么会同意阿继的这个想法。她们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我相信阿继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临行前,阿杰又来找他姐夫:“姐夫,既然你又决定出香孜里了,那为什么不干脆去我那里。”
“我已经决定要去那里了,我的一个老同学开着一家瓷器厂,我决定去那里门学手艺,你干的活我不懂,给你去干只怕会拖你后腿。我想带孩子出去走一走,他不能向我一样只是呆在这个小地方。以后等他长大了,懂得选择想做什么了,就让他选择何去何从,至于我和你姐,以后总归还是要回这里的。”
就这样,阿继和阿芝带着他们的孩子离开了香孜里,去了城市里,来到了更广阔的外面的世界。后来又是好多个春夏秋冬过去了,不知他们回去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