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司翰,你放肆,朕的公主哪里配不上你?”皇上恼怒地道。
“臣多谢陛下美意,只是家父仙去时有令,不得娶皇室女子为妻,请陛下谅解。”面对皇上的怒气,陈司翰已经见惯不惯了,淡淡道。
“谅解?朕谅解你谁来谅解朕?谅解潼儿?”皇上愤恨地盯着他,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松动之色。
“臣无能,实在是配不上公主的千金之躯。”陈司翰依旧面不改色。
“你无能?既然如此,来人,传朕旨意,将丞相陈司翰贬为梧州刺史,即日上任。”随即写下圣旨,甩至陈宰相脚下。
陈司翰拾起圣旨,领命道:“臣遵旨。”对着皇上一揖转身就走了,连声告退都没撂下。
真是好一个···无礼的臣子啊。皇上气得身子直抖,抓起御笔扔向陈司翰远去的方向。奈何这个人是自己一手提拔又钟爱的臣子,是他看好的女婿,还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的心上人,杀了他于心不忍,伤了他女儿要闹,做帝皇好难哦!
御书房门外,打探到父皇召见陈司翰商讨婚事而急冲冲赶来的菀潼公主看见了这一幕,父皇如此动怒肯定又失败了。再看了一眼往宫门走去的陈司翰,携着婢女追了上去,见他要上马车便喊住他,“司翰哥哥,你别怪父皇,父皇都是为了我。”
“公主殿下,司翰并非你的良人,还请公主殿下别为了司翰耽误自己。”陈司翰看着这个从小到大都跟在自己身后的姑娘道。
肖菀潼听他喊她公主殿下便知道他生气了。每一次他这样称呼她就代表他生气了,但是他的脸上永远是平静无波的。“司翰哥哥,你别生气,潼儿会奏请父皇别再逼你的,直到你愿意···”
陈司翰打断她,叹道:“潼儿,你是个好姑娘,陛下也甚是疼爱你,总会为你寻到比司翰更配得上你的夫君。”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难道这么多年司翰哥哥从未对我有过丝毫情意吗?”肖菀潼双眸渐起水雾,咬唇问道,试图从他眼神中寻找一丝丝的动容,即使是怜悯。
可惜没有!只听到陈司翰一句“对不起”,眼前的人转身上车循循而去,蓄在眼眶里的雾气顷刻化作滴滴泪水覆盖了面若桃花的脸颊。
肖菀潼从父皇身边的公公得知陛下盛怒将陈司翰派往梧州当刺史,尽管他拒绝了她,她还是不忍他去梧州那个兵荒马乱的地方受苦受难,便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可是圣旨已下,哪里能说变就变,帝皇一言,覆水难收。皇上这次却不许她再胡闹,下令将她禁足。
三日后,陈司翰启程奔赴梧州上任。梧州是靠近边境的一个小县城,自从战争过后,山匪流寇层出不穷,时不时就来城里作乱,皇上派任来的刺史和县令们都无法子治理好这个情况,纷纷请辞。皇上信任陈司翰的能力,从不曾让他失望过,也不至于因为生气而失去理智。
多年前皇上带着菀潼公主出巡时,途经琉州借住在陈县令府中。某天陈县令在审一个投毒案,正毫无头绪时,年仅六岁的陈司翰向父亲一语道破其中利弊关系,使得一案迅速侦破结案。而一边旁审的皇上看着眼前这个面如冠玉,温雅而立的少年深觉其以后必然是个不可难得的人才,国之栋梁啊。
陈司翰也因这一事名满琉州,菀潼公主对其父皇问道:“父皇,哥哥好聪明,潼儿想要哥哥做老师,我们能带哥哥一起回京城吗?”皇上眼里闪过一丝算计的目光,笑眯眯道:“那父皇将你许配给哥哥好么?这样他就能跟我们一起回去了。”菀潼公主高兴地点点头。
于是皇上将陈司翰拜作丞相,成为国史上最年轻的宰相,陈司翰就这样被卖进了朝堂里。陈县令也无可奈何,只得点头让皇上带着陈司翰回京,只在临行时对他道了十二个字:勿失自我,勿迷权贵,勿忘百姓。
陈司翰一到梧州,百姓甚感心安。他们多少都听过少年拜相的事迹,梧州终于有救了。而那些山匪流寇也有耳闻,但听说这位从宰相变成一个小小的刺史,有何了不得?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更没什么可怕的。
这天,梧州城外一个小山坳里的山匪一进城便四处掠夺街上商贩们的财物,百姓们的粮食,还在酒楼大吃大喝不给银子,同样坐在酒楼里的陈司翰观望了这整一幕,再联想到这几天所掌握的情况,早上巡逻的衙役呈上的案状,便示意旁边的齐莘。
齐莘领命前去阻止正和酒楼掌柜僵持不下将要动手的山匪头子,冷冷道:“付账。”那人见被拦住,讽笑道:“在这城里,还没有哪个人有胆让老子付钱的?滚开!老子忙着呢,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齐莘不动,更是往掌柜面前一站,道:“以后便有了,付账!”山匪头子怒了,上前往齐莘扑去,抬起拳头就要打,却被他反手一抓一扭钳制住了,其余山匪见此一拥而上,也被陈司翰带来的侍卫制服了。
待到山匪们将钱还给掌柜后,陈司翰才将酒杯放下,慢悠悠走了过来,掌柜忙道谢:“多谢陈刺史为小的主持公道,讨回欠账。”山匪们才知道眼前正是他们认为柔弱可欺的新任梧州刺史,看来流言有误,这位不是个好惹的。
陈司翰对着掌柜微微点头,转向山匪,语气温和道:“以后若是让我知道你们在城里欺压百姓,掠夺财物,就别怪我不客气,念你们···”却听得山匪们头上凉风冷冷地刮。
“放开他们!”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陈司翰的话,“你们这么多人欺负这些弱者做什么?”洛瑕刚走进来就看见穿着黑袍的人压着几个穿布衣的人,纵然刚下山不久,她也知道这些着黑袍的人身份不低,相比之下那些穿布衣的在她眼里就是弱者。
陈司翰闻声望了一眼来人,眼前的少女一身碧绿裙衫,一双水汪汪的秀眸扫了一旁的侍卫们一眼,视线定格在他身上,眯眼道:“姑娘此为何意啊?”
洛瑕大概明了她正看着的人便是这些人的主子,白衣素袍,黑发轻束,散在肩上,面如润玉一般无瑕,朱红的唇边噙着一抹笑意,让初入尘世的她一时有些看呆。
原来还有比哥哥更好看的人啊。但是生得如此风雅韵致,却做出仗势欺人之事,简直是斯文败类!她垂眸道:“公子今日如此欺人,不怕有一日也被人欺吗?”
陈司翰嘴角更加上扬,淡笑道:“那姑娘想要如何?”“本姑娘刚才说了。”她蹙眉道,这人是没听到她刚才说的话吗?
“放了也无不可,但这些人做了不耻之事,还需要小惩大诫。”陈司翰看向齐莘。
于是齐莘命人将这些山匪绑了押送回衙门,洛瑕见状,将他们拦住,“本姑娘说的是现在立刻放了他们。”便上前去抢人,跟护卫打了起来。可他们哪里是洛大小姐的对手,不一会儿都趴倒在地,将那些山匪松绑放走后,朝陈司翰瞪了一眼后也离开了。
陈司翰对着想追上去的齐莘摆摆手。他本就打算放过这些人,只不过这个姑娘,嗯···是个空有蛮力不谙世事的姑娘。
也不能怪洛瑕不辨黑白,她刚被自己的老爹赶下孤鹜山来历练,被长老们亲自护送到梧州,说着怕她半途而废,还不如说怕她被人坑,走不到梧州就玩完了。洛大小姐自小被自家老爹和哥哥呵护着长大的,等到洛掌门反应过来她已经亭亭玉立了,虽然她武功不错,也是真的不明世道险恶,人心难测。洛掌门那个后悔得呀!空有蛮力是不行的,毕竟他们保护不了她一辈子呀。
洛瑕并没有走远,而是坐在酒楼屋顶看着陈司翰遣退齐莘回衙门,独身一人走出酒楼往另一个方向去了,便偷偷跟在身后。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无视过呢,何况这个人欺人太甚,这口气不能不出,不然对不起她爹对她的教导:众生平等,伸张正义。
隔天陈司翰称病卧府几日,传令在府办案,一些急案便吩咐齐莘外跑协理。齐莘看着自家公子往日俊逸出尘的脸此刻面如壁画,一贯的云淡风轻当下不免有些磨眼,心下断定,公子被揍了,而且对方下手还不轻。
“想笑便笑。”陈司翰瞥了一眼旁边身子微微抖动的人,温声道。
“属下不敢,公子喊属下来有何吩咐?”求公子快些吩咐吧,属下要憋不住了,也受不住公子你那如针芒的眼神呀。
“你去帮我查查那姑娘是何来历?顺便去蒋先生那里取一瓶焕颜膏。”听陈司翰吩咐完齐莘立马请退。
这几日他待在府中,便被梧州城里的媒婆逮到机会踏破门槛上门说亲。听说陈司翰二十有五仍未娶亲,因拒皇亲而被贬这里,梧州的姑娘们虽叹可惜,但这样她们才有机会接近这个少年宰相,纷纷请了媒婆上门,他竟也没有拒绝。
小小的梧州城很快消息遍地,洛瑕也是听说了,暗叹那些姑娘们要是看见陈司翰被她揍得容颜不再还会不会这么疯狂,也是,他若不趁现在谈亲,可就没人敢嫁他了。
当她再走进酒楼时,掌柜的便认出来了,对于她上次放走那些土匪,还打了陈刺史的人,掌柜也不太愿意搭理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她的问题。洛瑕觉得奇怪,想起上次的事,道:“掌柜是对于我上次在你店里教训那些人不满么?对不起,下次我会换地方的。”
掌柜听她这么说,再看看她也不像本地人,便道:“姑娘不该放了那些人,更不该打陈刺史的人。”
“为何?像他那种恶人,既然身为刺史,不做为民之事,竟然还带头抓人。岂有此理?”洛瑕又疑惑又气愤道。
“姑娘刚来梧州不久吧,可能还不了解梧州城里的事。梧州自战乱后久山匪流寇横行,来这里任职的人不是无力管治,便是同流合污欺压百姓,自从陈刺史来了以后便好了许多。那日姑娘放走的正是那经常进城作乱的山匪,也误会陈刺史了。”掌柜解释道。
“这···真是如此么?”洛瑕一时有些心虚道。掌柜的见她怀疑就给她讲了陈司翰的陈旧往事,那她岂不是错怪他了···不,阿爹说众生平等,就算那些山匪错了,他也应该和善对待他们。
隔天,洛瑕来到陈司翰府前却被护卫拦住了。面对眼前这个把他们都打倒的洛大小姐眼神有些不善,但迫于威胁还是前去告知陈司翰了。
“公子,门外有位姑娘求见,说是来求亲的。”护卫禀道。陈司翰头也不抬地继续翻着手中齐莘刚送来的资料,出声道:“今日就闭门谢客吧。”
好一会儿,看着纸上覆盖的暗影还没退去,他才颔首道:“还有事?”“禀公子,那位姑娘说要是公子不见她,她便自己进来见公子。”
陈司翰听着属下愤愤的语气,静默了一会儿,出声道:“也罢,让她进来吧。”很好!自己还没找她倒送上门来了,这个姑娘今天又要让他怎样另眼相待?
小厅里,洛瑕看向门外走进来的陈司翰,发现他的脸丝毫没有她留下的痕迹,反而显得更白皙顺滑了,好得可真快!洛瑕暗暗腹诽,故作抱歉道:“那日是我莽撞了,还请公子见谅。”
“君子当以有容人之量,还请姑娘勿挂心。不知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陈司翰看着强撑着笑脸的少女淡笑问道。
洛瑕对上那清澈的眼眸,袖下的小手紧握成拳头,忍着想再次糊他一脸的冲动,带着一丝丝的愧疚假意道:“公子想必这几日怕是不好过吧。我给公子造成如此麻烦,实在心中有愧,为表歉意,我愿意同公子结亲。”
旁边众人皆露惊呆之色,暗叹这洛大小姐真是个豪放不羁的女子!陈司翰略微征了一下便反应过来,平静道:“姑娘言重了,你我不过一面之缘,何必如此为难自己。”
洛瑕嗤笑,一面么?明明是两面。连连摆手道:“不为难不为难,陈公子如此良才,应当多为百姓谋虑,怎能被外界所扰。”言下之意就是我愿意做你的挡箭牌,你该感谢我!
陈司翰看着她挑起的秀眉,心下了然,“姑娘既然愿意,那我也不好推脱。”趁她愣神之际继续道:“可我还未知姑娘大名?如何能谈其嫁娶?”旁边众人神色不明地看着自家公子,不得不对洛大小姐高看一眼。
只要陈司翰答应,她便达到目的了。沉思了一晚上,她坚决认为自己打抱不平,行侠仗义没、有、错!
是他陈司翰本就不善,她得看住他,不能让他欺人太甚。阿爹说过想要牢牢看住一个人就要做他最亲近的人,哥哥也说了世上最亲近的人就是枕边人。于是也不在意道:“本姑娘姓洛名瑕。”
“落霞?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水天一色,真是好名字。”陈司翰故作惊叹赞赏道。
洛瑕听出了他的揶揄,斜了他一眼,“本姑娘名字没这么文采,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洛水之洛,瑕玉之瑕。”
“原来如此。”陈司翰笑道,“既然阿瑕愿意与我结亲,俗话说娶妻当娶贤,不知阿瑕会些什么?”见洛瑕面露疑惑,便解释道,“我们陈家世代书香传家,为妻者不需要样样精通,但也要有所长。”
她垂首静思一会儿后抬头看着陈司翰道:“舞文弄墨我不会,但舞刀弄剑我最擅长,虽然不能与你吟诗作对,但是我可以保护你啊。”
语不惊人死不休!一旁的护卫们纷纷紧盯着她,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公子需要你保护了?当我们是死人吗?接受到利剑似的视线,洛大小姐回他们一记利眸,转身看向陈司翰等着他开口。
“我也觉得阿瑕甚是有趣,但···我与阿瑕注定无缘做夫妻呢。”陈司翰摇摇头苦恼道,那眼底却满是笑意浮现。
洛瑕还有哪里不明白,这厮分明耍着她玩儿,咬牙道:“哼!陈司翰,本姑娘不会放弃的!”转身御起轻功离开。
呜呜···阿爹,你说人性本善的,可是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洛大小姐一边埋怨阿爹欺骗她,一边又决定着舍生取义,救别人于水火。她一定会牢牢看住这个恶人的!
琴棋书画她不会,诗词歌赋她不行,本姑娘给不了一个文采出众的妻子,但给得起一个舍生护你的夫人。古时有凤求凰,本姑娘就来个凰求凤。在这个鱼目混杂的梧州城内,她就不信他不会出意外,不出本姑娘也帮你出!
这天,城外一些商户为了摊位争执不下,没有记录在册的土地,谁占到便是谁的。而这本不在陈司翰的管辖范围内,但聚众闹事要影响了梧州城百姓的出行和治安,就是陈司翰的治理不力了。当衙役来禀报时,陈司翰决定前往一看,让做了好几天梁上宾的洛瑕眼睛猛然发亮,随即身影一闪掠出城外。
城外十几里的小山坳,洛瑕与山匪们商量着如何劫持陈司翰,来个英雄救美···不对,是美救英雄···嗯也不对,英雄?恶人?不管了。
“这可是你亲口许诺的,本姑娘既能救你,也能捣了你这匪窝。到底答不答应?”洛瑕可不想蹲了几天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自从被陈司翰打压后,山匪们也安分了不少。对于洛瑕救了他们,不用去蹲大牢,山匪也挺仗义地许了她一个人情。他们是说过有需要的时候尽管开口,可这不包括把自己往虎口里送啊!山匪头子迫于洛瑕的威胁,有些为难道:“我可以答应,但是姑娘要保证陈刺史之后不会找我们的麻烦。”
“放心,你们只需要趁乱将陈司翰迷晕,带到山下的小木屋关起来,其余的不用管。”洛瑕狡黠一笑,对着山匪头子耳语一番后留下一把钥匙便离开了。
陈司翰准备回城时已是日暮时分,一队人往梧州城门走去,却被一个蒙面黑衣的人给拦住了,黑衣人看着护卫们挡在陈司翰身前大笑道:“哈哈,就凭你们,也想阻拦本姑···公子抓陈司翰么?”
“不知公子为何要抓在下呢?在下并未得罪过任何人,除了······”陈司翰抬手阻止了护卫,从身后走了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人。
除了···谁?黑衣人皱眉,没想到他会站出来,脸色如常一般平淡无痕,仿佛她要抓的不是他。愣了一下道:“为何?没有为何,本公子看你不顺眼而已。”
“哦?可是在下并不认识公子,何来惹得公子不快?”陈司翰打量着她继续问道。
黑衣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满道:“少废话,待本公子抓了你,你便知道。”现在是她要抓他,问那么清楚干什么。于是伸手去抓陈司翰,齐莘却先她一步将陈司翰移至身后,和她交上手,护卫们随即冲了上来。
黑衣人在打斗中伸手扯下腰间的布袋往他们身上一撒,护卫们想上前却一个接一个地倒了,瞬间只剩下齐莘和她,齐莘暗道不好,退回陈司翰身边,但黑衣人并不打算放过他。吹了声口哨后,继续往前交缠上他,而暗地里几个黑衣人悄悄绕到陈司翰身后,将他迷晕扛走了。
黑衣人眼见事成了,也不再逗留,身影一闪消失在齐莘面前。待齐莘转身发现公子不见了便追了上去,但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也中了药。
洛瑕望了一眼空空的身后,勾唇一笑,中了幽眠散不睡个三天三夜怕是不行。齐莘武功修为比那些护卫要高,药力催化得比较慢,不过也抵不住···洛瑕换下黑衣,返回去寻他,将一颗丹药塞进他嘴里,一把抓起便往小木屋遁去。
陈司翰听着门外传来脚步声,身子因药性刚退而有些发软,他静坐在床边看着来人问道:“阿瑕怎会在这里?”
将齐莘安置在椅子上,那如影随形跟着她的视线让洛瑕有些不适。她努力镇定道:“我出城随便逛逛,正好看到你的护卫在追着一个人,想着你可能出事了,我得来保护你,就跟着一起来了。”
“原来阿瑕这么想我出事啊?我还以为···阿瑕很是钟情于我。”陈司翰苦笑道。
钟你个鬼啊!这人不是应该先关心自己的事么?洛瑕委屈道:“我要是这么想,就不会跟来了,也不会救他,更不会救你了。”对上陈司翰幽深的眼眸,有些心虚道:“我们还是快走吧。”
陈司翰自是看出她的躲避,也知眼下不是个好地方,剑眉微挑,笑道:“也好,那阿瑕打算如何带我们走?”洛瑕见他望了望齐莘又看向自己,算了算时间道:“放心吧,他已经醒了。”
被戳破的齐莘也不再装睡了,天知道他为了不打扰公子和洛姑娘忍得有多难受!一脸沉静地站起身对陈司翰行礼道:“属下没能保护好公子,请公子降罪。”虽然有很多的疑惑,但主子的事情不该多问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这也不是你的错,不用自责,免礼吧。”陈司翰看向洛瑕道,“我们走吧。”齐笙本想上前搀扶,却因他淡淡一眼生生止住脚步。
洛瑕看着主仆两人的你来我往,又见齐笙给她使眼色,要不要这么矫情。撇了撇嘴,上前将陈司翰扶了起来往外走去,齐笙静静跟在他们身后。
陈司翰好似不打算放过她,闲聊道:“阿瑕为何这么晚还出城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洛瑕深感不妙,她还玩不过这个笑面狐狸,小心应对道:“呵呵,没发生什么事啊,只是我在城内待着无聊出来走走罢了。”
“可是这几天待在房顶看梧州城看烦了?”陈司翰见她一脸诡异地望着自己,继续笑道:“以后阿瑕不必委屈自己在房顶吹冷风,想看可以进屋里品着热茶正大光明地看。”
他竟然知道!慢慢看?真当她贪恋美色?本姑娘恨不得替天行道!不行,她得温柔再温柔,遂扬起笑脸娇嗔道:“好的,我以后不委屈自己就是了。”
“如此最好,我很挺期待阿瑕还能带给我什么惊喜。”这小丫头每天偷偷跟着他,除了趴在房顶什么也没干,今天恰巧就出城了?
洛瑕看他不再追问也松了口气。身后的齐笙也终于明白公子为何让他不必在意屋顶的人,看来洛姑娘真的很喜欢公子。洛瑕要是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被气晕过去,本姑娘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一个恶人的!
梧州城安宁了一段日子后,百姓又开始人心惶惶,甚至关门闭户,曾经热闹的长街此刻也人影渺渺,清冷萧肃。听闻城里来了一位采花贼,来无影去无踪,犯下几次案,当她们被发现时不是自尽的自尽,就是痴傻的痴傻。
而自从陈司翰接到第一起诉状后,便整日早出晚归让洛瑕好几天寻不到身影。等陈司翰安排好一切,回府换身衣服再次准备离开的时候,被来寻他的洛瑕堵住了。
她盯着他,语气不善道:“陈公子最近真是风流快活啊!听闻忘情阁最近出了一个冷面美人,弹得一手好琴,却不曾露面。而今晚这美人好似准备一揭这神秘面纱,人人都趋之若鹜,陈公子这是也准备前往一睹美人的风姿?”作为一城父母官,不去捉万恶的采花贼,洛大小姐本就生气,更气的是她找不到他竟是因为他去了烟花之地!
“阿瑕误会了,我去忘情阁只是为了办案。”陈司翰听出她的语中意,淡笑解释道,“毕竟那里···不是么?”
洛瑕看了眼外面华灯初上的街道,问道:“那你现在要出去干什么?难道···”真是去看那个冰面美人的?
见她眯起眼,一脸你敢去我就打断你的腿的模样,陈司翰笑意更甚,悠悠吐出两个字:“抓贼。”
“我也要去,齐笙不在,我得去保护你。”洛瑕反应过来立马道,陈司翰长得比起那些姑娘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她可不想自己谋划已久的这朵花被别人采了。
“不行!你不能去。”陈司翰脸色微变,见她还想开口,冷声道:“若是阿瑕执意要去,我便将齐笙召回来看住你。”听他这么说洛瑕也明白他肯定是计划好了一切,点头应下。大不了她偷偷跟着他,没必要扰乱他的计划。
忘情阁里琴音缭绕,宾客满座,台上帷帐后的倩影轻抚琴弦,优雅从容,让人心猿意马,迫不及待想要一看那人的真容。台下有人已经按耐不住地高呼着“冷面美人···冷面美人···”
齐笙早已带着伪装好的护卫埋伏在二楼的每个角落,姑娘们也都被陈司翰安排到大厅里。洛瑕则偷偷跟着陈司翰,但她不能进去,只能翻到后院,悄悄潜入一个姑娘房里,听着外面爆发的一轮接一轮的热潮,不由得好奇,开了个小窗口想去寻那道身影,怎么不见了?
而这一幕恰巧被藏在人群中四处张望的采花贼瞧见了。他也不是傻的,这么久以来官府除了粘贴海捕文书外也没多大动作,此时忘情阁还出了一个美人,便想来一看真假,眼见情形不对不好下手,只是没料到房里竟然还有个姑娘。
齐笙自然注意到这个人,其余人的目光都紧盯着台上,唯他视线飘忽不定,见他此刻望着二楼的某个窗口,便随着看过去,洛姑娘怎么在这!眼见那个采花贼起身要走过去,抬手示意护卫们动手,自己前去禀告公子。
洛瑕看见护卫们对付那采花贼有些吃力便上前一帮,很快将那采花贼绳之以法送回衙门。而忘情阁的宾客早在护卫们动手时就散了,姑娘们业都回了房里,偌大的厅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洛瑕看着陈司翰一身女子裙衫,心里一阵好笑,但周围的气压低得令她脖子缩了缩,刚要开口便听他冷冷道:“回府。” 起身拉起她走了。
刺史府房间里,一路无话拉着她回来的人换了身衣裳,便和齐笙去了书房,将她晾在一旁,连杯茶也不给她上,这人也太小气了吧。
正埋怨着,洛瑕就见陈司翰从外面走进来落坐在她对面,冷淡地看着她不发一语。房间里气氛一时有些僵硬,她颤了颤肩膀,嬉笑道:“原来司翰就是那个冷面美人啊,竟也是如此风姿卓绝呢。”还不忘赞赏道:“司翰以身犯险,真是好计策。”
他还是沉默,洛瑕心中苦恼。
阿爹说过赞美能使人开心,看哥哥被阿爹夸的时候总是喜笑颜开的,这句话肯定没错了。于是继续赞美道:“我一直以为司翰只是徒有其表,虚名在外而已,却不想人们口中相传的···都是实话,司翰真是为国为民的好官。”洛大小姐自己听了只觉得···冷。
见他眼底霜华未退,洛瑕笑脸垮了下来,垂头低声道:“好吧,我错了,我不该跟着你去的,可我只是想···”话音未落,一只修长的手指便伸过来抬起她的脸,陈司翰不知什么时候换坐到了她身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
陈司翰抬手抚平她的秀眉,指尖轻轻点在她眉心,叹了口气道:“你啊···”洛瑕对他的触碰虽不反感,但是挨这么近做什么,身子便往后仰微微退开一些。
可一往后他也跟着前倾,在她失重要倒下去时陈司翰伸手扶住她,将她困在怀里,眼底含笑看着她道:“真是个傻姑娘。”
“你···唔···”朱红的唇封住了她余下的话,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小手却不停地捶打着他,但也被陈司翰的大手包在掌中。洛大小姐怒了,一口咬在了他的薄唇上。
察觉疼痛袭来的陈司翰方才退开,抹上自己被咬破皮的嘴唇,调侃似地望着她半天憋出一句“你···你···你···你等着!”便一溜烟跑出刺史府,心底不由失笑,还是个带刺的姑娘。
洛瑕不知道要怎样面对陈司翰,便去了小木屋窝了几天,转念一想她临行前可是向阿爹做了承诺的,要是阿爹和哥哥知道她半途而废,一事无成肯定会嘲笑她的。
当她返回城里的房子时,却见齐笙在门口等着她,好似等了许久,不禁疑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洛姑娘,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家公子被流寇掳走了,拜托你快前往去救他吧。”齐笙焦急道。洛瑕闻言惊慌道:“什么时候的事?”随即又疑惑地看着齐莘,“那你怎么还在这?”
齐笙将手中的信件递给她,解释道:“两天前公子吩咐属下去处理一些事情后,自己便独自出去找姑娘你,却一直没有归来。属下命人前去寻公子的踪迹,可到了城外线索便没了。今天早上有人送了一封信到衙门来,信中说公子被他们带走了,要姑娘带着十万两银票亲自前往与他们交换公子。所以在下在这里姑娘。”
“我?但你们不是一向很看重你们公子的么?又怎会乖乖按信中所说去做?”洛瑕总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又听齐笙继续道:“公子曾吩咐过属下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得离开梧州城。公子不在,梧州城不能无人镇守。”
洛瑕明白,心里对陈司翰的担心更甚于怀疑,也没有多想便点头接下齐笙递过来的银票便离开了。
在被派任为梧州刺史后陈司翰便在暗中筹谋着,这几个月来不断加派兵力驻守城门,严格检查进出城人员,做好记录,让衙役每日巡逻城内,安顿百姓。
与此同时震慑山匪,抓捕采花贼之事让人深知他并非是无能之人,让原本混乱的梧州城重振城纪,海晏河清更是深得民心。而这怎会不被那些断了生计的流寇们盯上呢?
洛瑕来到信中的地点,入眼是一座边境城关,城下有人流寇把守着,走上前道:“告诉你们头目,救陈司翰的人来了。”流寇听来人自报家门便引她进去。
流寇头目打量着洛瑕问道:“你便是那个姑娘?果然是个有胆识的姑娘,怪不得···”
洛瑕心里焦急,打断他:“废话少说,我要见陈司翰,确保他无事后才能把银票给你们。”流寇头子笑道:“姑娘放心,陈刺史在我们这里很好,我这就让人带你过去。”
洛瑕虽不解他为何没有为难,但救陈司翰要紧,便跟着来人一起到关押陈司翰的房间。两人隔空对视了许久,洛瑕才动身走近他,见他无恙心下微微松了口气,口上却故意唱反调,“看来我不用来的,司翰在这里生活得似乎也不错呢,无灾无痛不说,还能住上这么贵宾级的厢房,当真是被掳来的么?”
“阿瑕说笑了,只不过是我文弱,他们怕我熬不到阿瑕来送银子罢了,我还以为···阿瑕不会来救我呢。”陈司翰苦笑道。
“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洛瑕这才发现他脸色有些苍白,想上前去帮他检查却被陈司翰握住双手,拉至腿上坐下,问道:“阿瑕这是在关心我么?”
“废话,快让我看看!”洛瑕剜了他一眼,想抽出手却被握得更紧,听他轻笑出声“我没事”便放弃了。方才一时着急没在意,洛瑕发现他们两个人的姿势有些暧昧。
陈司翰看出她的意图忙将她搂在怀里轻咳了两声,洛瑕也不敢挣扎,生怕再弄伤他,只是耳根子一路红到脸颊。难得见她如此娇羞的姿态,清澈的眼眸逐渐变得深邃,他心下一动,薄翼般的吻便落到了她唇上。
在洛瑕呆愣之际,门外传来一声:“陈刺史,马车已经备好,你们随时可以离开了。”陈司翰点头应好,便放开洛瑕,将银票留下牵着她出去了。
流寇头目亲自将他们送到城下,对着陈司翰道:“我等恭喜二位了,希望陈刺史说话算话。”
等洛瑕缓过神来他们已经在回梧州城的路上了,想起那个流寇头子的话,看着眼前正在闭眸养神的人问道:“那个···他为什么恭喜我们?”
陈司翰勾唇,轻声道:“可能觉得我们···好事将近吧。”好事?也是,他没事便是最好的事。
没听见她再出声,陈司翰睁开双眸看她面容平静,知她肯定想岔了,开口道:“我与阿瑕来商讨一下人生大事如何?当初阿瑕说要与我结亲,现在我若说愿与阿瑕结心,阿瑕可愿意?”
他温润的嗓音落在她心底却猛地一震,掀起了涛涛波浪。洛瑕惊讶地望着他,一直想要谋他娶她,此时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
不等她深思之余,便听得他继续道:“阿瑕可以好好考虑,不必急着回答我。”他明了她的心,她谋了他的心,难道还逃得了吗?
陈司翰曾调查过梧州城内经常作乱的山匪流寇来历,得知他们都是些战场上的残兵,只因遭受先前到任的梧州刺史和县令的欺压才占山为匪,驱流为寇的。
而那日天遇上流寇要抓他时便与他们谈和,许诺自此以后他们不会再被欺压,朝廷也不会在为难,如果愿意还可归编入梧州守卫和衙役。
流寇对眼前这个少年被拜相的梧州刺史也是早有耳闻,相信他一言九鼎便应下了。而他的交换条件即是帮他演一出戏,试探洛瑕的心。
回到梧州城后,洛瑕心里迷乱,不知所措,于是再一次地逃了。陈司翰还没等找到她,皇上的圣旨便先来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梧州刺史陈司翰平乱梧州有功,遂恢复其宰相之位,即刻回京复职。钦此!”
皇上龙颜大悦,也不再逼迫陈司翰娶肖菀潼,许了他自由择娶的要求。陈司翰趁机向皇上请旨要寻找一个说要保护他的女子娶做妻子,皇上也是听说了陈司翰在梧州的事便也一并应下了。
孤鹜山上,洛掌门看着自家女儿灰溜溜地回来,以为她历练之路不顺,他本来也没对这个单纯的女儿抱任何期望,便安慰她道:“瑕儿也不必在意,阿爹对你心中有数。”
这几天无论洛掌门怎么安慰,洛瑕都一脸忧愁,不言一语。刚刚游历回来的洛风看着愁眉不展的妹妹,望向自家老爹轻笑道:“哟,妹妹这是怎么啦?是不是人没拐回来,伤心了?”他可是听说自家妹妹在梧州城里混得风生水起,美男在怀呢。
“哥哥就别嘲笑我了。”洛瑕就知道自己落荒而逃被知道了肯定会遭受他的讥诮。她心里也明白自己每一次说要保护陈司翰都不是假意,而当她知道他被抓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占据全身时,便知道她把自己的心也给谋进去了。
洛风见她如此低落,心底暗笑这傻姑娘,陈司翰都要为你闹翻天了。便轻轻抛出一句:“你哥哥我回来的时候可是听到了一个消息···可是跟妹妹你有关哦。”
洛瑕闻言才抬起头看向哥哥,疑问道:“什么消息?”
只见洛风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悠悠道出:“当今宰相陈司翰向皇上请旨寻一个说要保护他的女子。哎···听说那个女子被求完亲就跑了呢?真是可怜!”
洛掌门在儿子女儿的交谈间也明白洛风口中的那个女子,大概是自己的女儿,再看洛瑕的窘态更加确定了。
他眼睛发亮,有人接手这个傻姑娘是他乐意所见的,毕竟他一直担心自家姑娘没人敢要。于是又把自己的女儿给卖了。
洛瑕被自己阿爹送到京城宰相府,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老爹高兴地观赏着宰相府邸,你真是我亲阿爹吗?虽然她确定了自己心意,准备来京找陈司翰,但是她自己来和被阿爹带过来是两回事啊。
陈司翰下朝听见齐笙禀知洛姑娘和洛掌门已在府里的消息便赶了回来。进了花厅,与洛瑕对视了一会儿后,对洛掌门一揖恭敬道:“多谢洛掌门愿意将阿瑕嫁与我为妻,司翰在此谢过。”他知道洛掌门必定了解过情况才亲自和洛瑕上门。
洛掌门打量着眼前淡然自若的陈司翰,望向洛瑕的眼神却格外温柔,心下明了这个小子是真心喜欢他家姑娘的,满意道:“比起我家那小子,你这小子倒是个不错的,老夫也可以放心把瑕儿交给你了。”
洛瑕在一旁听着阿爹和陈司翰旁若无人地商量着自己的事情,满脸无奈,本姑娘还没答应呢!
“多谢洛掌门信任司翰,司翰想尽早娶阿瑕过门,不知洛掌门可否成全?”陈司翰望了一眼洛瑕问道。
洛掌门明白他的担心,看了一旁的女儿一眼,点头道:“如此也好,老夫也不想耽误姑娘的姻缘。”
寒暄一番后,洛掌门对着陈司翰道:“瑕儿就托你好好照顾了,望你好生待她。”便告辞了。
洛掌门临走前对她意有所指的挑眼一笑:姑娘眼光不错。洛瑕眨眨眼,目送阿爹离去,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望着门口。
陈司翰望着有些僵硬不敢回头的女子,走到她面前,淡笑道:“阿瑕这些天可想清楚了?”
“依你所见,我不是在这了吗?”她看着陈司翰微笑的脸,一如初见般让她心神晃动。她也不是矫情的女子,既然心之所向,何不大大方方承认。
“那阿瑕的答案是想与我结亲,还是结心?”陈司翰眸中炫彩流过,将洛瑕揽进怀里问道。
“有何区别么?于我而言,有心才有亲,结心亦结亲。”洛瑕伸出双手缓缓环住他的腰身,闭眸倾听着胸膛中两颗相互靠近的心,心里划过一丝丝的甜蜜。
陈司翰感觉到她的主动,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在她的额头落下温柔的一吻,然后在鼻翼···最后是带着轻笑的娇唇···洛瑕回应着他的细吻,唇齿交缠···
“你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大概是很久很久之前···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带给我惊喜的姑娘···”
“那阿瑕呢?”
“我亦是···第一眼看你的时候···让我倾心的恶人···”
“那我此生便做阿瑕唯一的恶人,可好?”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