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我儿时的经历,今天看到报纸上的一篇文章,我是哭着看完的,原来过去深深地印在我的心底里,异常地清晰。
我现在已经在新的土地上生活了,今天看到当地华人报纸《先驱报》上的一篇文章,标题是:比离婚更伤害孩子的是它!文章第一部分罗列了10个成年人回忆儿时经历父母无休止争吵给他们人生带来的影响,第二部分分析了这些孩子成人后的8种性格缺陷。我在文章里找到了共鸣,我全部中枪。
我清楚地明白我的性格存在缺陷。我小时候性格非常自卑、敏感、怯懦、胆小,对人生充满悲观。在我大约7岁时,我记得第一次的父母吵架。当时父亲拿着一把木尺暴跳如雷,而妈妈则在和他大声争吵。到了晚上,我被一阵哭声惊醒,我发现是母亲在黑暗中哭,她哭得很隐忍,可是对我而言却是惊天霹雳,我不知道妈妈还会哭,倒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啊,我害怕地用被子蒙住了头,久久不能入睡。在后面连续几天的争吵中,幼小的我听出了争吵的端倪。原来是父亲怀疑母亲和别人有染,而母亲说她只是和异性说几句话而已,是父亲神经过敏。我和当时只有4岁的弟弟在揣摩事情的真相,我们试图去说服父亲相信母亲的话。怎么和父亲谈,我和弟弟练习了好久。最后我鼓起勇力和父亲谈了,谁知父亲对我大发雷霆,叫我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说我们知道个屁。当时我又后悔又害怕,逃也似地离开了现场。在接下去的吵架中,我和弟弟只敢躲在门后,不敢哭也不敢说话,只感觉到害怕恐惧。
在我12、3岁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境已经象个60多岁的老人了。当时的我一点不喜欢象孩子般欢蹦乱跳,我只羡慕邻居家的奶奶,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太阳下摸着她的小猫。有一天我呆呆地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都不想回家,脑海里一直盘旋的念头是我什么时候要是象这个奶奶一样该多好啊!
我的第二个缺陷是亲情淡漠。这篇文章中也提到,当父母吵架的时候,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恨不得能够立马逃脱这个家。是啊,我感受不到家的温暖与和睦,对待亲情也很淡漠。在我所有的记忆里,我从没有在父母面前撒娇、任性过。听到别人讲起的一家人的趣事,我只有羡慕的份,这样的回忆我一点也没有。现在我妈妈在说我女儿时常说的一句话是,你怎么这么会撒娇,这么作啊,一点不象你妈妈小时候,你妈妈小时候非常非常地乖的,从来不会作。她哪里会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乖。在我15、6岁时父母的战斗还在继续,只是很多时候是冷战了。我们家里基本上没有人的声音,我和弟弟即使在家也是一声不语。记得有一年暑假,我们两人在家各做各的,直到傍晚开门去倒垃圾,邻居说你家原来有人啊。虽然我们是四口之家,但基本上只有三人吃饭,不知道父亲是真的有事,还是故意避开,或者是他也受不了这种气氛。我们吃饭很快,我至今也不喜欢吃饭,因为饭桌上我没有感受到什么温馨的记忆。吃完饭,我就快快地收拾拿去洗碗,在洗碗时有水声、有碗筷碰撞声,让人有一丝和谐的错觉。所以那段时间我很喜欢洗碗,而妈妈认为这是我乖。我成年后很久都单身,第一我对男人有一种骨子里的反感,第二我根本不信任他们,第三我不相信爱情,不愿意谈恋爱也不想成家,因为没觉得结婚有多幸福。第四我认为我根本不需要男人。从小父亲角色的缺失,让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汉子,刷墙、换灯泡、修理电器、拆装家具等等活都是我干的,无意中让我拥有了超强的动手能力。而我对于化妆穿衣打扮等一些女孩子的活计则一窍不通。可能我和异性的交往中也表露出了对他们的不屑和我异常独立的性格,让异性都对我敬而远之。我25岁了,母亲开始着急,四处托人给我介绍相亲,我屡屡失败,可是我却暗自高兴,母亲的着急上火竟然让我有了一种快感。我性格已经有点变态了吧。27岁那年,我经自己同学介绍认识了一个极普通的经济适用男,母亲非常不满意,因为他没学历没相貌外地人没有好工作。因为她不满意所以我满意,唉,我性格已扭曲。其实我们也不是很谈得来,不咸不淡地交往着。后来我决定与他结婚,是因为受邀到他家吃晚饭,看到了他们全家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说说笑笑的谈着生活中的琐事,而他父亲竟然还夹菜给他母亲,看到这个场景,我差点流下泪来,我也想要这样的生活,我可以吗?如果我和他结婚了,是不是就可以这样生活了呢?虽然母亲极力反对,但我一意孤行。至今我女儿已8岁多了,母亲仍然对他没好感,一直说他坏话,只有我离婚才能满足母亲吧。我偏不。
以前母亲总说,要不是为了你们,我早和你爸离婚了。其实我很想说,你们为什么不早点离。可是我不敢。直到有一天她们终于离婚了,我心里竟非常高兴。再后来,我的父亲因病去世了,在按习俗办丧事的时候,照理说孩子要哭的,可是我怎么都哭不出来,心里反而有一种解脱的快感,世界终于清静了。在围着遗体走一圈的时候,我心里一直默念的话是:就这样走好吧,下辈子好好做人,这辈子这样走你太失败了。
我的第三个缺陷,我有社交恐惧。我不喜欢和陌生人来往,也不善于和同学朋友深交,我心理防线太深导致很难向人敞开心扉。我小时候性格很差,我自己都讨厌自己,在我15、6岁之前我很多次想自杀,每次父母吵架或冷战时,我就一遍遍地开始问自己:你为什么活着?你为什么要读书?你怎么不去死。这样的一个我连自己都不喜欢,怎么会有朋友呢。所以我没有朋友。在我渐渐长大后,我学会了伪装自己,在一堆人中也能侃侃而谈了,甚至还有人说我很外向活泼。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很孤独,能走入我内心的朋友少而又少。我至今仍喜欢独来独往。我很少有和朋友们去逛街的经历,有了烦恼极少向朋友吐露,全部自己化解。在我读了高中中专后,有了这么2、3个交往稍微多一些的朋友,但也仅仅是君子之交吧。有任何的问题我都极少向别人寻求帮助,我只会自己默默舔舐伤口,这个别人包括我的家人和丈夫。
我的第四个缺陷,我极度缺乏安全感。父母间充满矛盾和冲突的婚姻,对我而言是一种无形的折磨,由于长期被恐惧、不安和紧张折磨,我的安全感严重缺失。我至今睡觉的姿势就是用自己的一只胳膊圈着自己的脖子,人呈虾状弯曲,已成一种习惯。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能让我有安全感。在我28岁结婚后,奇迹般的,我居然慢慢地建立了自己的事业,从此以后,赚更多的钱就成了我的人生目标,钱才能让我有一丝丝的安全感。到了38岁,很幸运的,我成了一名基督徒,上帝是我唯一可以信任,可以吐露心声的目标。只要我相信上帝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就有了力量,我就不那么害怕了。
我的第五个缺陷,我不会正确表达情绪。这一点是我今天读了这篇文章才意识到的。我至今几乎没有和任何人吵过架,再生气再委屈也都会默默忍着,说不出什么具体原因,就是本能的害怕和厌恶争吵,哪怕是大声的说话我也厌恶。看到任何人我都会笑嘻嘻,没有人知道所谓的好脾气是用多少泪水和折磨练出来的。有时候我内心明明很生气,可是就是不敢表达出来,因为不敢和人有冲突,害怕吵架的紧张气氛,更害怕互相伤害。
我为什么要移民,什么为了孩子读书,为了空气食物之类的都是敷衍别人说说的,我心底里的一个不能告人的原因是因为我想逃离我的母亲。我害怕她,我讨厌她,我和她说话都不敢随便说,都要三思而后言。因为我的极度懦弱,我无法挑战道德,只有移民让我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远离她。我的人生很可悲吗?